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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話題】:中美關係 貿易戰 全球治理 COVID-19 氣候變化 脫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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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與管理合作性競爭

2020-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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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分析人士認為,美中關係正陷入一場新冷戰。的確,美國與中國的關係進入了新的階段,但“冷戰”這一術語卻是誤導性的歷史類比。冷戰期間,美國和蘇聯用數以萬計的核武器瞄準對方,而且雙方几乎沒有任何貿易或文化聯繫。相比之下,中國的核力量較為有限,而中美年度貿易總額達到5000億美元,每年有超過35萬名中國學生和300萬中國遊客在美國。對當今美中雙邊關係更好的描述,是“合作性對抗”。

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管理它呢?我們能避免一場新冷戰或是更糟的情況嗎?著名學者王緝思為日益惡化的美中關係尋找“底部”或“安全網”的關切是對的。他對避免軍事衝突和維持社會交往的關心很重要,但我想談談兩國如何應對經濟和生態全球化的問題。

經濟全球化

許多國家都對中國的經濟行為提出了合理的抱怨,比如竊取知識產權,向國有企業提供補貼,這些行為讓貿易環境失去公平。中國通過重商主義而不是開放貿易投資的方式,建立起了一種公有企業和私營企業相混合的體制。中國共產黨在這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這意味着美國和其他國家有充分的安全理由避免依賴中國的公司,如在5G無線通信方面的華為或中興。畢竟,出於安全考慮,中國也拒絕了臉書或谷歌在其長城防火牆內運營。但出於安全原因限制某些技術和公司是一回事,為製造傷害或政治影響力而大規模破壞商業供應鏈則是另外一回事。

供應鏈和經濟體之間必然有一定程度的脫鉤,特別是在直接或間接影響國家安全的技術領域。自然,雙方都希望堵住那些危及關鍵基礎設施或對軍事能力有重要影響的漏洞。一些措施會是單方面的,比如北京十多年來一直採取的那些做法,以及美國限制經由貿易、投資和科學交流轉移敏感技術的新政策。

而同時,錯綜複雜的供應鏈並不容易恢復,其影響可能會讓兩國付出高昂代價。舉行雙邊和多邊談判,也許有助於防止局部的技術脫鉤演變成為以牙還牙式的報復行動,從而導致全方位的保護主義。美中兩國的經濟學家建議,雙方就貿易政策框架進行談判,把通常的雙邊互惠談判領域,與國家需精心調整政策、最大限度減少國內經濟或安全損失的領域區分開來。儘管某種程度的脫鉤已是不可避免,但中國和美國應該協商一個框架來設定這樣一個“下限”。

生態全球化

貿易戰雖然阻礙了經濟全球化,但以流行病和氣候變化為代表的環境全球化會繼續加強,因為它們遵循的是生物和物理定律,而不是政治定律。在當今世界上,從毒品、非法資金流動,到傳染病和網絡恐怖主義,對一切來說,邊境都變得越來越容易滲透,各國必須利用自己有吸引力的軟實力,建立應對新威脅的網絡和機構。正如技術專家理乍得·丹茲格所指出的,“病原體、人工智能系統、計算機病毒以及他人也許無意間釋放的輻射,有可能不分你我都變成我們的問題。各國共同議定的報告系統、共用控制、共同應急計劃、規範和條約必須用來作為緩解諸多共同風險的手段”。關稅和邊境牆是不能解決這些問題的。

在新冠肺炎和氣候變化等跨國生態問題上,權力成為一種正和遊戲。只想憑權力駕馭他人是不夠的,還必須考慮與他人分享權力。在許多跨國問題上,賦予他人權力有助於一個國家實現自己的目標。中國和美國都不能憑一己之力解決問題。如果對方提高能源效率或改善其公共衛生系統,那麼雙方都會受益。

領導人有責任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但重要的道德問題在於,他們是選擇廣義還是選擇狹義地定義這些利益。中美在應對新冠疫情時都傾向於採用短視、零和、競爭的手段,對國際合作不夠重視。正如我在新書《道德重要嗎?》當中所指出的,特朗普總統對“美國優先”的解釋過於狹隘,偏離了富蘭克林·D·羅斯福、哈里·杜魯門和德懷特·艾森豪威爾設計的、長期以來代表1945年後美國政策的開明的利己主義。

不過,地緣政治和意識形態競爭對手之間進行合作是有可能的。例如在冷戰期間,美國和蘇聯都支持了聯合國在全世界消滅天花的計劃。2002-2003年SARS疫情過後,美中兩國建立了國家衛生部門的合作關係網,兩國曾經共同抗擊2014年的西非埃博拉疫情。儘管美國和中國在2009年的聯合國哥本哈根氣候變化會議上存在分歧,但它們能就分歧進行談判,並在2015年就巴黎氣候協議達成一致。特朗普總統後來使美國退出了該協議,但在未來,通過談判建立一個允許戰略對手合作應對生態全球化的框架,將會變得越來越重要。

在未來的幾十年中,包括中國在內的任何國家都不太可能在權力資源總量上取代美國。雖然美國將繼續在全球公共品生產方面處於領先地位,但它需要逐漸適應與中國越來越多地分享這一角色。自從尼克松政府以來,儘管存在意識形態和地緣政治競爭,中國和美國依然能夠合作。隨着各種形式的全球相互依賴不斷增多,實現完全脫鉤的努力成本極其高昂。

亞洲經濟的快速增長已經促使權力向這一地區轉移,但亞洲內部有自己的權力平衡。中國的權力被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亞等國制衡。沒有哪個國家希望被中國主導,然而也沒有哪個國家希望見到一個冷戰式的遏制戰略,迫使它們在經濟上脫離中國。未來幾年中,美國仍將是亞洲力量平衡的關鍵。如果美國保持它的同盟關係,中國把美國從西太平洋驅逐出去的前景就是渺茫的,更不用說它稱霸世界了。在處理我們與中國的合作對抗時,美國在傳統競爭領域有一手好牌,沒有必要在驚恐中徹底脫鉤,切斷與中國的關係。

對於一個行之有效的戰略而言,更困難的問題在於美國和中國能否培養一種心態,以便在提供全球公共品方面進行合作,同時處理好在其他領域競爭時的相互依存關係。對冷戰最壞情況的分析和預測,使採取這種平衡性政策變得很難。美中關係是一種合作性的對抗,一個成功的戰略必須同時兼顧合作與對抗這兩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