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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鮑韶山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澳大利亞昆士蘭科技大學設計學院教授,Smart Trade Networks創始主席

特朗普主義與全球秩序的崩潰

2025-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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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3月4日星期二,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國會聯席會議上發表講話。

改變越多越一樣。

最近,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國會兩院發表講話,宣稱美國將成為“地球上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文明”。即使以特朗普的標準來看,這一論斷也顯得誇張,它顯示出了特朗普政府更宏大的戰略願景,這一願景充斥着美國例外論、零和思維以及對地緣政治競爭日益神學化的解讀。其核心是獨一無二的首要對手:中國。

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框架和言論由一群關鍵人物塑造,他們認為國際政治不僅僅是權力的較量,而且是一場生存之戰,甚至是精神之戰。

在2020年出版的《美國十字軍東征》一書中,特朗普的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思闡述了這樣一種觀點:中國不僅是地緣政治競爭對手,而且是“精神對手”。國務卿馬爾科·魯比奧最近承認,單極世界(美國在後冷戰時代佔據絕對主導地位)是一種異常現象。他承認,世界已重新進入多極時代,即大國競爭的時代。在這種背景下,中國被視為主要對手。同樣,副總統萬斯也一直將中國視為爭奪全球主導地位的主要對手。

這種觀點與福音派基督教的敘述一致,後者認為世界上大部分地區,尤其是所謂“10/40 之窗”(介於北緯10-40度之間),尚未接觸基督教。“約書亞計劃”等福音派倡議將此視為從事傳教活動的理由。在赫格塞思的世界觀里,中國對美國霸權的挑戰不僅是物質上的,而且是形而上的,是基督教文明力量與未皈依的對手之間的鬥爭。這場戰鬥與充滿福音派預言的政治交織在一起。特朗普在2016年和最近的競選中都得到了許多著名福音派人士的支持。

著名傳教士葛培理的兒子、特朗普的狂熱支持者葛福臨警告中國是“威脅”,並經常將中國與宗教迫害以及基督教價值觀受到削弱聯繫起來。其他人,如約翰·哈吉(《耶路撒冷倒計時:對世界的警告》,2006年)、傑克·范·因佩、哈爾·林賽、羅伯特·傑弗里斯和保拉·懷特-凱恩,都對聖經預言進行了解讀,而且這些預言暗示俄羅斯和幾個伊斯蘭國家將入侵以色列。這將為世界末日時中國和西方的全球對抗奠定基礎,最終導致基督的回歸。哈吉認為,特朗普的總統任期是為了實現聖經預言,稱他是上帝選出保護以色列的領導人。《已故的偉大地球》一書作者哈爾·林賽對《聖經》從天命使觀的角度進行解讀,認為俄羅斯和中國等國家將在末日事件里發揮關鍵作用。他將《啟示錄》中提到的“東方諸王”與中國聯繫起來,表明東方軍隊在預言的最後戰役中佔有重要地位。凱恩-懷特是特朗普的白宮宗教顧問,她認為特朗普的總統任期是與惡魔勢力的戰鬥,這也強化了一些福音派人士的末世世界觀。

這些解讀不僅得到了政府的呼應,而且得到了福音派和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運動相關活動人士的政治支持。

史蒂夫·班農是唐納德·特朗普MAGA運動的重要人物,他所表達的觀點與某些福音派觀點產生了共鳴,尤其是在全球權力和與中國等國家的對抗方面。班農設想MAGA運動將長期佔據主導地位,並聲稱如果有效實施其議程,該運動將在未來50年內流行於美國。這一願景的核心是重組美國機構和對中國採取果斷立場,反映了應對全球潛在威脅的想法。班農呼籲他的支持者為意識形態鬥爭和熱戰做好準備,強調需要挑戰現有的全球金融體系和對抗敵對國家。這種言論與對中國的對抗態度相一致,它將中國視為對抗全球主義結構的核心國家。班農一直致力於將福音派的支持與特朗普的民族主義議程結合起來,經常警告應對包括中國在內的世俗影響和共產主義影響發動“聖戰”。他將特朗普的總統任期視為一場維護基督教文明的鬥爭,而這種說法吸引了那些從預言的角度看待全球政治的福音派人士。

這一願景具有直接的政策影響,特別是影響到政府如何優先考慮戰略威脅和分配資源。特朗普政府最近努力讓美國退出烏克蘭戰爭,反映出一種信念:美國必須把主要注意力放在中國身上。

多年來,華盛頓向烏克蘭投入大量資源,以此作為削弱俄羅斯的戰略舉措之一。然而,美國政府現在似乎認識到,其數十年來破壞烏克蘭穩定的戰略已經失敗。戰爭沒有產生預期的結果,無限期戰爭泥潭的政治和資源成本也變得難以承受。越南戰爭和阿富汗戰爭的影子是顯而易見的。

撤出烏克蘭被視為對美國重點工作的必要重新調整。有人認為,鑒於資源有限,當主要競爭對手是中國時,美國無法承受被次要衝突分散注意力的後果。然而,這一重心轉移不僅僅關乎大戰略,也關乎格局和推卸責任。美國政府熱衷於撤出烏克蘭,同時盡量減少對這場災難的責任。它以前鼓勵歐洲盟友加強對此次戰爭的介入,現在赫格塞思卻要求它們增加國防開支。這當然有雙重目的:既減輕美國的一些財政負擔,又增強美國的國防工業。據《金融時報》報道,北約國防開支的很大一部分(60%)用於購買美國製造的武器。赫格塞思呼籲增加開支時,實際上是在呼籲增加對美國軍事硬件的採購。因此,儘管美國可能正在脫離烏克蘭,但這樣做是為了確保美國能夠繼續影響歐洲安全政策,並維持本國國防部門的經濟利益。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在最近閉幕的“兩會”中展示出對待自身及其全球角色的獨特方式。中國沒有強調軍事優勢或意識形態衝突,而是專註於國內經濟發展、技術創新和全球經濟夥伴關係。在美國陷入戰略失敗、戰爭退出不力、貿易戰和意識形態討伐之際,中國表明自己在日益動蕩的世界裡是穩固的支柱。

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提出稱霸,而中國則強調穩定。特朗普政府徵收關稅,擾亂全球供應鏈,而中國則成為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支柱。

對比再鮮明不過了。美國向世界提供的是對抗和脅迫,其根基是神學和軍國主義的世界觀。相比之下,中國提供的是務實和連續性。這種做法上的分歧已經重塑了全球聯盟。許多國家,尤其是全球南方國家,都擔心捲入一場冷戰式的鬥爭。對它們來說,不是在“例外的”美國和“精神對手”中國之間選擇,而是在兩種接觸模式之間選擇:一種是以零和思維為基礎的破壞,另一種是穩定和追求互利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