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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話題】:美國大選 中美關係 全球治理 氣候變化 脫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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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大偉 喬治·華盛頓大學艾略特國際事務學院席格爾亞洲研究中心政治學與國際關係學教授,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傑出客座研究員

特朗普與哈里斯的對華政策展望

2024-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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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美國副總統卡馬拉·哈里斯取代總統拜登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而前總統特朗普的民調數據出人意料地強勁,這一切都徹底顛覆了2024年的美國總統競選活動和選舉格局。現在應該問一問:如果這兩位候選人贏得大選,美國的對華政策會有何不同?

我們很容易地(未必不準確)認為,這兩位候選人及其政府此前的對華政策可以為了解他們重返白宮後的對華態度提供參考。畢竟,他們都曾擁有一套為期四年且相當連貫持續的對華政策。這兩屆政府對華政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其擁有的一致性和連續性。這些政策之間的差異不大,只不過程度不同,而非本質不同。在幾乎所有政策領域,包括外交和政治、軍事和安全、經濟和商業、政治意識形態、網絡和間諜、技術、教育、人權其他領域,美國的對華政策從特朗普政府到拜登政府都是連貫一致的。雖然內容有所不同,但實質上沒有太大變化。

當然,也存在一些差異。與拜登總統及其政府高級官員相比,特朗普總統及其政府高級官員的言辭更有批評的味道。特朗普及其政府多次公開譴責中國,而拜登本人及其政府官員對華譴責的聲音較少。他們還發表了幾份關於中國政策的全面聲明。特朗普政府對華採取的公共外交比拜登團隊更加老練,相比之下,拜登政府在加強海外聯盟和建立反華聯盟方面所做的行動遠遠超過特朗普團隊。在國內,拜登與國會合作通過了重要的立法,旨在加強美國技術、教育和研究基礎設施,以有效與中國展開競爭。

因此,我們首先可以預見的是,美國對華政策將進一步延續過去八年的內容,對此中國不應期待出現重大變化。四年前,一些美國觀察人士和中國官員預計,拜登總統將打破特朗普對華政策的激進轉變,回歸以前的“接觸”政策。事實證明他們大錯特錯(這也暴露出中國的美國問題專家出現重大情報失誤)。如果他們認為美國將恢復2017年前的對華“接觸”這一合作性政策,事實將再次證明他們是錯的。全面競爭將持續,繼續成為美國政府的指導策略。

儘管如此,特朗普和哈里斯如果當選,他們的對華政策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不同於他們的第一屆政府。首先,哈里斯如果成為總統,很可能採取不同於擔任副總統時的做法。我們不應假設拜登政府的現有政策或者人員會延續下去。同樣,第二屆特朗普政府也可能包含一些變化和驚喜。

第二屆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展望

就特朗普而言,他本人就是最大的變數,因為他的行為難以琢磨。執政第一年後,特朗普及其政府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的政策提出了嚴厲批評,也批評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但是,特朗普如果重新執政,可能會突然轉向,像對待朝鮮領導人金正恩那樣和習近平接觸。最近,在7月21日密歇根州大急流城的競選演講里,特朗普使用恭維討好的語言,明確表示出自己對習近平的尊重,稱他“才華橫溢”“聰明”“ 用鐵腕控制14億人所以是個狠人”。但如果試圖通過這樣的手段直接與習近平達成某種和解,特朗普將與整個共和黨、特朗普政府本身、多數國會議員、多數民主黨人和多數美國公民產生嚴重分歧,這些人都將中國視為美國的頭號競爭對手和敵手。

關於美國對台灣防務的支持,特朗普表示,他看待台灣的方式和看待北約盟友的方式一樣,認為它們都是交易。2024年7月17日接受彭博社採訪時,特朗普表示:“台灣應該向我們支付防務費用。大家知道,我們和保險公司沒什麼不同。”目前,很難知道台灣能否從特朗普及其政府那裡“購買”新的防務承諾,以及這將產生怎樣的現實影響。

特朗普如果當選,其貿易政策很可能比第一屆政府時更加激進。為此,中國、世界和美國經濟本身都應該做好準備,以應對更加嚴厲的關稅政策帶來的巨大壓力(和通脹)。

如果特朗普當選,還將出現一個重要問題:誰將加入特朗普政府並影響對華政策,以及他們的觀點將產生怎樣的影響?目前,我只能確定兩位(也可能三位)人士將加入特朗普的團隊:他的前國家安全顧問羅伯特·奧布萊恩、前美國貿易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還可能包括前副國家安全顧問兼中國問題專家馬特·波廷格。奧布萊恩和波廷格是意識形態鷹派,對中國政權懷有深深的厭惡,而萊特希澤則是激進的貿易鷹派。前國會議員、超級對華鷹派邁克·加拉格爾以及參議員馬可·盧比奧(另一位對華鷹派,特朗普曾考慮讓其擔任副總統)也可能獲得高級職位。目前,在安全/防務領域,很難確定誰有可能獲得特朗普政府的任用,但應該關注埃爾布里奇·科爾比(“馬拉松倡議”創始人)、奧莉安娜·斯凱拉·馬斯特羅(斯坦福大學和卡內基基金會)和扎克·庫珀(美國企業研究所)。這三人都是對華防務的鷹派人物。

卡馬拉·哈里斯的對華政策展望

據我們所知,哈里斯擔任副總統期間並未參與制定對華政策,但她是一位盡職盡責、紀律嚴明的“執行者”。她曾多次訪問亞洲,但從未前往中國;她很少發表涉及中國的演講;在和外國官員會晤時,她嚴格遵守自己的“談話要點”。她沒有在華盛頓或第三國與中國官員直接接觸,儘管她曾在2022年11月印度尼西亞巴厘島舉行的APEC會議期間和習近平舉行短暫會面。2024年1月27日,在洪都拉斯總統希奧瑪拉·卡斯特羅的就職典禮上,她與台灣新任領導人賴清德短暫會面。

雖然哈里斯沒有關注中國事務,但她一直積极參与印度-太平洋地區尤其是東南亞地區事務。作為美國副總統,她曾五次訪問東南亞,七次訪問印太地區。每次訪問時,她都發表精心撰寫的演講,恪守拜登政府的政策語言。比如,2021年8月24日在新加坡發表演講的部分內容,是針對中國非法佔領南海島嶼的強硬言論。她精心撰寫的演講以及過去四年所有關於印太地區的公開言論,似乎掩蓋了她本人對該地區在學術和文化層面更深層的興趣。同樣,哈里斯的成長背景和她對印度的熱愛,也有利於加強美印夥伴關係。鑒於東南亞在華盛頓對華戰略中的重要性,我們可以預見,哈里斯如果擔任總統,她對該地區的關注將會持續,甚至提升。這是一種可喜的情況,因為該地區長期以來一直受到忽視(見此處)。

在其他涉及中國的問題上,哈里斯基本沒有太多活動。她比較活躍的領域是人權。作為參議員,她在2020年共同發起了《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並積極提出保護香港人權的立法,要求制裁香港官員。在人權領域,我們可以預見她可能對華採取更強硬的立場(拜登政府執政後似乎已經放棄了這種強硬立場)。

卡馬拉·哈里斯的對華看法和做法仍有許多不明朗的地方。在此背景下,我們不應忽視一個事實:她來自加利福尼亞州,而該州和中國有密切的接觸和商業聯繫。2023 年,加州的對華貿易額達到1380億美元,位居全美首位,同時,加州擁有頗具政治影響力的華裔美國人社區,其中許多人支持中國。

另一不確定因素是,如果哈里斯當選總統,她身邊可能出現哪些官員。她會保留拜登政府的亞洲和中國團隊成員嗎?現任副國務卿庫爾特·坎貝爾是值得關注的關鍵人物,因為他有可能升任國家安全顧問或國務卿。坎貝爾一直是拜登政府中國和印太政策的主要設計者。

除坎貝爾之外,還有一位值得關注的關鍵人物,同時也是一個關鍵的未知數,那就是哈里斯過去四年的外交政策顧問菲利普·戈登。戈登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民主黨外交政策人士,曾在多屆政府和多家智庫任職,對歐洲(他精通法語)和中東問題擁有豐富的專業知識。但是,他在亞洲或者中國問題上幾乎沒有任何記錄,2021年8月24日副總統哈里斯在新加坡發表公開言論後,他的公開評論顯得猶豫不決且言辭膚淺。然而,他可能是哈里斯政府國家安全顧問的強有力競爭者,因為兩人過去四年里合作密切。另一位值得關注的高級職位(可能是國務卿)候選人,是拜登政府的駐華大使尼古拉斯·伯恩斯。目前尚不確定伯恩斯在北京任職四年後會形成怎樣的觀點,但這段時間裡,這些觀點顯然變得強硬起來。伯恩斯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專業外交官,擁有和中國打交道的豐富經驗(雖然許多經歷並不那麼愉快)。

拜登政府中國團隊的其他幾位成員已經離職,涉及國家安全委員會、國務院和商務部。因此,新團隊將填補部分政府部門的高級職位空缺。華盛頓內外不乏知識淵博的年輕中國問題專家,他們隨時準備加入哈里斯政府。

等待2025年1月

以上猜測可能為了解第二屆特朗普政府或者卡瑪拉·哈里斯政府的對華政策打開新的窗口。但是,距離11月大選以及2025年1月的總統就職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兩個陣營內部將展開激烈的爭奪,兩位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都將面臨壓力,需要制定並公開闡明他們的對華政策。

和以往的所有總統競選一樣,“對華強硬”的態度是意料之中的,也是贏得選民的一種策略。所以,我們預見未來三個月將出現大量針對中國的批評聲音。中國也是一個行為體,有自己的一套,但它幫不了自己,改變不了中國在美國的形象,其言行甚至只會進一步傷害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