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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雲 日本國立新潟大學副教授

美國的冷戰認知與中美關係的未來

2022-01-07

1991年12月蘇聯解體,到2021年恰是冷戰結束30周年,然而,國際輿論卻又在樂此不疲地討論所謂“中美新冷戰”。筆者認為,“中美新冷戰”論,源於美國是冷戰的絕對勝利者這一錯誤認知,中美關係要重新回到正常軌道,就必須在思想上正本清源。

首先,蘇聯解體並不完全是美國冷戰遏制或者軍事威懾政策的結果,更主要的是蘇聯自身思想和體制僵硬導致其戰略和政策創新嚴重滯後。二戰後,美英以意識形態劃界提出自由世界對專制世界的冷戰鐵幕,並將威脅手段作為國家安全的思考起點,通過構建軍事同盟來遏制以所謂“邪惡帝國”蘇聯為首的共產世界的進攻威脅。面對這些軍事和宣傳上的挑釁,蘇聯未能抵抗住不作過激反應的誘惑:在軍事上,走上追求與美國進行能力對等的軍備競賽的道路;在理論上,進行完全對立的意識形態競爭;在外交話語上,陷入相互謾罵輪番升級的僵局。

軍事爭霸的結果導致蘇聯社會經濟建設嚴重滯後。直到上世紀80年代末,蘇聯領導層才真正意識到按美國節奏進行冷戰不符合蘇聯的國家利益。1988年蘇共第十九次全國代表會議承認,在追求軍事戰略對等過程中,蘇聯有時沒有抓住機會通過政治手段獲得安全機會,結果被引誘到軍備競賽中,從而影響社會經濟發展以及國際地位。但蘇聯的醒悟為時太晚,體制僵硬積重難返。因而,蘇聯的解體不全是美國冷戰政策的成功,而是內因導致為主。相比之下,中國在1978年開啟改革,1982年提出去意識形態化的獨立自主和平外交政策,比蘇聯整整早了十多年。

第二,冷戰結束前的美國同樣是一個極度疲憊的超級大國,蘇聯的突然解體讓美國的冷戰認知邏輯被重新打包。美蘇幾十年的軍事爭霸,既拖垮了蘇聯,也讓美國陷入經濟和社會困境。越南戰爭後,美國被迫放棄美元兌換黃金的金本位制,這意味着美國戰後經濟實力一枝獨秀局面被打破。上世紀80年代,美國出現財政和經常項目的巨額雙赤字,當時日本經濟如日中天,美日貿易戰等讓“美國衰落”論成為言論界主流。無論是保羅·肯尼迪的《大國的興衰》,還是阿倫·弗里德伯格的《疲倦的巨人》(The Weary Titan)都隱含了上述觀點。同一時期,約瑟夫·奈教授的“軟實力”論儘管影響很大,實際上也是美國對自身實力下滑的默認。

蘇聯的突然解體,讓上述“美國衰落”論突然被“冷戰勝利者”論所覆蓋。“歷史的終結”、“美國單極體系的霸權穩定”、“不可或缺的國家”等各種理論被不斷開發出來,古巴導彈危機的解決被重新解釋為在美國軍事強硬下蘇聯被迫讓步的結果,蘇聯的解體則被主要理解為民主戰勝專制的意識形態競爭成功。正是在上述“冷戰勝利者”這一認知基礎上,美國冷戰後開始在全球推廣民主,使用的手段也主要是經濟制裁和軍事干預,這些被認為是帶來冷戰勝利的法寶。

然而,科索沃、阿富汗和伊拉克等戰爭證明,美國的冷戰“法寶”並沒有起作用,北約東擴也沒有讓冷戰後的歐洲安全秩序得到穩定,相反加速了美國衰落和地區不安全。但這些現實並沒有讓美國認識到“冷戰勝利者”認知是一種幻覺,或至少它不願意承認。

對於中國的迅速崛起,美國有難解的心結,它似乎常常在後悔式反思中看待中美關係。例如,有人認為要是20年前美國不讓中國那麼輕鬆加入WTO,而是先讓中國按照美國設想改造後再加入,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然而。這種反思不僅沒有意義而且也不健康,因為其根源是“冷戰勝利者”認知,認為中國的發展是美國恩賜的結果。按照這樣的邏輯,一部分美國人面對中國的發展,自然會考慮去從冷戰工具箱裡找辦法,“新冷戰”論也就應運而生。

在很大程度上,中美關係的未來取決於美方“冷戰勝利者”自我認知的轉變,這將是一個長期進程,但也是世界大勢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