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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核協議:美國、中國和伊朗的三角戲

2019-05-03

三年來,伊朗核協議(《聯合全面行動計劃》)使伊朗不再受能源、金融、航運、汽車及其他領域的多邊制裁。

美國政策的轉變始於2016年底,當時國會把《對伊朗制裁法案》又延長了十年。這是給特朗普的單極立場打氣助威。

但它會有哪些直接的經濟影響和戰略影響呢?

三個破壞穩定步驟的影響

從地區來看,特朗普的立場取向是在經濟和地緣政治上倚靠沙特阿拉伯的支持(佐證是2017年與利雅得的1100億美元軍火交易),同時加強與以色列的安全關係。美國、沙特、以色列在中東利益的日漸趨同,反映的是對地區主導權的追求。

從最開始,特朗普的新保守主義國家安全顧問約翰·博爾頓就敦促特朗普廢掉《聯合全面行動計劃》,並在2019年2月伊朗革命50周年紀念日前推動伊朗發生政權更迭。新的時間表雖然更加靈活,但老的目標還在。破壞穩定的三個步驟,第一是拒絕《聯合全面行動計劃》(施加法律壓力),然後實行制裁(製造經濟痛苦),進而找借口搞政權更迭(以“和平與民主”的名義進行軍事干預)。

儘管存在着不足,但有關伊朗原油的數據還是能說明一些趨勢。據OPEC統計,直到2012年制裁以前,伊朗的原油日產量仍有380萬桶左右,制裁讓產量下跌到300萬桶。達成《聯合全面行動計劃》後,伊朗的石油產量迅速回升到400萬桶。隨着特朗普選舉獲勝,並決心顛覆伊朗政權,伊朗的石油產量又逐漸下降到不足370萬桶(表1)

表1 伊朗石油產量,2009-2019年(千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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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朗的產量受到衝擊,格外受懲罰的就是它那些最大的進口國,即中國、印度、韓國和土耳其,它們2017年佔到伊朗石油出口的2/3,同樣的還有日本、歐洲(意大利、法國)和阿聯酋(表2)。所以,伊朗主要石油進口國對美方制裁作出的戰略回應是非常重要的。過去6-12個月得到的石油採購數據顯示,中國、印度和土耳其各自將它們的採購量減少了約25%,日本減少了20%,韓國則幾乎全部停止採購。不過,伊朗“去向不明”的石油出口翻了兩番。

表2 伊朗對各國石油出口,2017年(佔總量百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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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進口的多元化狀況可以反映出這些國家對伊朗的依賴程度。去年,對中國出口石油最多的國家是俄羅斯,接下來是沙特、安哥拉和伊拉克。這四大供應國佔了中國石油進口總量的一半。伊朗佔中國石油進口總量的6.3%,排在第七位。而印度最大的石油供應國是沙特、伊拉克、伊朗和尼日利亞,它們佔印度石油進口總量的60%左右。其中伊朗居第三位,佔印度石油進口總量的11%,這一比例相對來說比中國要高一倍(表3)

表3 中國和印度的主要石油供應國,2018年(佔總量百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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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全球石油進口採購的總金額為1.2萬億美元,反映了129個國家的強勁需求。亞洲國家佔到全球進口總額的一半以上。最大石油進口國是中國(占石油總進口的20.2%)、美國(13.8%)、印度(9.7%)和日本(6.8%)(表4)

表4 世界主要石油進口國,2018年(10億美元,佔總額百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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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權更迭策略的障礙

2018年5月,特朗普讓美國退出了《聯合全面行動計劃》,並承諾要在2018年11月之前實施第二輪美國制裁。制裁的恢復讓伊朗經濟陷入了溫和衰退,因為大公司不想冒被美國懲罰的風險,紛紛退出了伊朗經濟。伊朗的石油出口急劇減少,貨幣大幅貶值。

歐盟和其他一些國家試圖維持《聯合全面行動計劃》給伊朗帶來的好處,希望將德黑蘭留在協議中。從伊朗的角度看,這些努力是有希望的,但還遠遠不夠。

以地緣政治來說,破壞伊朗穩定的目的,是扶植美國在中東主要盟友的地區霸權地位,尤其是沙特和海灣國家。從戰略上說,制裁伊朗有利於那些主要石油出口國,也就是沙特、伊拉克和海灣國家(阿曼、科威特、阿聯酋和卡塔爾),這些國家恰好也都是中國和印度重要的石油供應國。

不過,特朗普針對伊朗的鷹派計劃是基於錯誤的假設。沙特和阿聯酋有時候是可以提高產量,但並不總是如此。長期努力增產有可能進一步破壞市場的穩定。最重要的是,沙特(以及美國)所能提供的主要是“輕質原油”,不是“重質油”,但許多國家需要使用重質油來提煉油品,而這隻有伊朗能夠提供。

況且,反對美國單邊主義的中國和土耳其,也許還有印度和一些歐盟盟國,將出於經濟、地緣政治和發展等原因,設法繞過美國的制裁。雖然中國並沒有嚴重依賴伊朗的石油,但它強烈反對單邊的霸凌行徑。

最後一種情況是,如果白宮把伊朗逼到牆角,那麼伊朗可能會封鎖霍爾木茲海峽。沒有哪個石油進口國或出口國希望這樣。

特朗普政府以為,美國的軍事優勢、經濟影響力和能源主導地位足以破壞伊朗核協議,改變伊朗政權。然而,美國的頁岩油還不足以讓它對國際社會的其他國家發號施令。而且,大多數美國人認為美國捲入與伊朗的對抗是不必要的冒險。最後,22萬億美元主權債務和擴張周期的結束,也給美國的經濟實力蒙上了陰影。

全球影響

《聯合全面行動計劃》促進了伊朗的經濟發展,將對它的地區作用產生建設性影響。即使在委內瑞拉,美國的政權更迭努力也未能如願,而伊朗有更強的能力和決心,在國際社會多數成員支持下捍衛自己在國際舞台上的權利。

從經濟上說,對任何主要石油出口國的制裁,都會削減全球石油總產量,並提高原油價格。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前,石油價格飆升至每桶150美元。在暴跌到40美元之後,2010年初油價回升到100美元。由於美聯儲加息導致美元硬挺,仍然以美元計價的石油價格一度下跌到20多美元。從那時以後,美聯儲加息恢復正常,美元企穩,從而支持了油價的回升(表5)

表5 石油價格,2000-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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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世紀60年代後期,美國一直都是石油出口國。過去半個世紀里,美國成為了一個石油進口國,這制約了它的地緣政治抱負。如今情況正在轉變。對特朗普總統來說,美國的“能源霸主地位”不僅意味着經濟實力,還意味着地緣政治實力。這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美國為什麼會對伊朗(以及委內瑞拉)採取咄咄逼人的態度和政權更迭計劃。然而,美國的產量只佔全球產量的15%,這使它改變全球石油市場的能力受到掣肘。

儘管大張旗鼓地威脅,但特朗普的白宮其實處境兩難。如果不推動伊朗的政權更迭,它會被當成一個紙老虎,從而進一步損害美國在中東的信譽。如果實施暴力計劃,其後果也許是長年暴力騷亂、地區動蕩、全球前景脫軌,而油價將面臨新的供給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