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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亞洲行:從競爭到機遇

2017-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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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在菲律賓馬尼拉參加完東亞峰會後,唐納德·特朗普總統在進入空軍一號前揮手作別。

外交史自有其諷刺之處。奧巴馬時代,美國總統啟動重返亞洲戰略,但他無暇前往。到特朗普時代,美國總統為對抗全世界忙於在美國築壘,而他卻不得不花更多時間在亞洲,以打消美國脫亞的謠言。

這一次,特朗普總統的戰略目標是達成有利可圖的交易,它已被證明是歷史性的。“美國優先”日後很可能又被津津有味地提出來,尤其是在美國國內,因為白宮的前景正被穆勒調查的陰影籠罩。

日本:高爾夫球、貿易和軍火

除了與首相安倍晉三打高爾夫球,特朗普也有好的理由從日本開始他的亞洲之旅。日本是美國在北美地區以外的第三大出口市場和第二大進口來源地,日本企業是美國的第二大外國直接投資(FDI)來源,日本投資者是美國國債最大的外國持有人。

如果美中雙邊關係破裂,老化的日本會是華盛頓遏制北京腳本中的關鍵角色。

自從特朗普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TPP),白宮的重點就是重新定義與日本的雙邊貿易協議,包括重要的軍火交易。戰略上,美日聯盟的基礎是部署在日本的5萬美軍及其他美軍設施,包括飽受詬病的沖繩基地。

經過長達幾十年的停滯,在安倍的自民黨於2012、2016和2017年贏得選舉後,日本政治更為穩定。但安倍沒有抓住歷史機遇,利用政治的鞏固重振日本經濟,而是推行有爭議的戰略措施,包括重整軍備、2015年通過美式安保法、重啟核電站。

朝鮮半島:三邊關係

自從上世紀50年代初期以來,《共同防禦條約》使美國得以主宰韓國的軍事防務。今天,約2.9萬美軍駐紮在這個受美國“核保護傘”庇護的國家。

然而朴槿惠被彈劾後,韓國在經濟和戰略關係上選擇了策略性大逆轉。2017年5月當選的總統文在寅,對美國的“薩德”反導系統並不友好。他支持對朝鮮制裁,但目的只是讓平壤回到談判桌前。文在寅不接受以往朴槿惠和奧巴馬對朝鮮“只限於制裁”的方法,而特朗普政府保持“最大壓力”的原則是這種方法的升級版。

韓國依然是美國第七大貿易夥伴,美國則是韓國第二大貿易夥伴。把這兩個經濟體連繫在一起的是韓美自由貿易協定。雖然特朗普政府表示,要對協議進行重新審議和談判,但它沒有特別說明究竟想修補哪些內容。

現實是,特朗普經濟上對首爾壓得越緊,戰略上他就會損失越多,反之亦然。

中國:歷史性大單避免衝突

2016年美中貿易額為5790億美元,但特朗普尤為關注3680億美元貿易逆差。不過,商品貿易只是雙方廣泛的經濟關係的一方面。如今中國是美國第二大商品貿易夥伴和第三大出口市場,也是最大的進口來源國。

特朗普訪華期間,30家公司的CEO陪同前往。他們渴望大單,最不願看見的,就是特朗普破壞他們進入4000億美元中國市場的機會。這一數字的根據是美國對中國的出口、美國在華子公司的銷售,以及美國經香港轉口到中國的產品。

服務業、FDI和美國國債也是如此。中國是美國第四大服務貿易夥伴(700億美元)和第三大服務出口市場,而且美國擁有巨額對華服務貿易順差。2016年,美中雙方全年投資共計600億美元,隨着中國成為世界第三大全球FDI來源國,這方面還有巨大增長空間。最後,中國仍是美國國債的第二大海外持有者(2017年8月達1.2萬億美元),這有助於美國保持低利率。

在北京,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的溫和態度獲得回報,2540億美元歷史性大單就是證明。

越南:作為東盟內的“迷你中國”來培養

特朗普此行精選了兩個東盟主要國家:越南和菲律賓。自從奧巴馬在軍事上重返亞洲,華盛頓已經把它與越南的關係演變成“戰略合作夥伴”。

越南在雙邊貿易中快速增長,可歸因於1986年之後的國內經濟改革,以及美國2001年延長越南的正常貿易關係(NTR)地位。

據美方統計,美越雙邊貿易從1994年的2200萬美元,增加到2015年的450億美元,這使越南成為美國的第13大進口來源國(但作為美國出口目的地只排在第37位)。對華盛頓來說,越南是“迷你中國”,它是美國第二大進口服裝來源國和主要電機、鞋類和傢具來源國。雖然面對越南,華盛頓試圖保護美國的農業利益,但越南方面認為,美國對越南類似鲶魚的巴沙魚實施進口管制是貿易保護主義。

越南也對沖它的貿易賭注。雖然有意加入縮減版TPP,但它還是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RCEP)的談判方,這個泛亞洲區域貿易集合目前沒把美國包括在內,其目的是促進亞太新興國家的利益。

杜特爾特:在美中之間重作調整

在備受爭議的馬科斯時代(1965-86年),華盛頓與菲律賓這個前殖民地的關係發展得很深。這也導致美國在該國的軍事基地(1947-91年)被關閉,美軍從菲律賓撤離,阿基諾三世時期(2010-16年)兩國又簽署《增強防衛合作協議》,美軍重返菲律賓,菲律賓在五角大樓支持下重整軍備,與中國的海上衝突升級。

然而與美國關係密切的兩個時期,恰逢菲律賓戰略上對美國深度依賴、國內經濟兩級分化加劇、毒品和腐敗泛濫,2016年之前的政府還與販毒集團關係可疑。

2016年羅德里戈·杜特爾特贏得大選後,美菲關係被重新調整。在奧巴馬時代快結束時,菲律賓指責美國所做的一切是在破壞穩定。杜特爾特的自主外交政策減少了對美國安全保護的依賴,同時從與中國發展經濟關係中獲得了好處,儘管他與特朗普的白宮發展了更有建設性的私人關係。

杜特爾特還讓菲律賓與中國扶持的“一帶一路”倡議相連接,這對其政府推出的“大建特建”基礎設施建設計劃至關重要,該計劃將為菲律賓人均收入在25年內增加三倍鋪平道路。

東盟:給並不仁慈的霸主獻禮

特朗普希望重新審查和談判許多現有貿易協議,同時他又挑戰美國戰後在該地區的中心輻射安全同盟體系。果不其然,馬來西亞、泰國和新加坡等幾個東盟國家,沒有包括在這次意在先發制人施加壓力的行程之中。

日前訪美期間,總理納吉布·拉扎克宣布,馬來西亞規模巨大的國家養老基金和公積金基金將為美國證券市場和基礎設施項目投資數十億美元,馬航則承諾探討耗資100億美元,購買更多波音客機和通用電氣發動機。

泰國總理巴育·詹歐差保證說,泰國將購買黑鷹和拉科塔直升機、眼鏡蛇武裝直升機、魚叉導彈,同時升級F-16戰鬥機。此外泰航將購買20架新式波音客機,暹羅水泥集團同意購買15.5萬噸煤,泰國國家石油公司將投資俄亥俄州的頁岩氣工廠。巴育和特朗普還簽署了一份備忘錄,促進價值60億美元、可為美國創造8000多個就業機會的投資。

小而富有的新加坡緊隨其後。總理李顯龍展示了新航與波音的交易:購買39架波音787和波音777-9。據稱這可為美國創造7萬個就業機會。

這就是該地區向美國霸主提供美元貢品的方式。

美國:軍事力量轉向亞洲

特朗普亞洲之行也是為了向該地區大力推銷軍火。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的數據,目前全球軍費開支增長主要由亞洲和中東的需求推動。奧巴馬軍事上重返亞洲時期,全球武器進口最多的是亞洲/大洋洲地區(43%)。2012-16年的十大武器進口國包括印度、中國、澳大利亞、巴基斯坦和越南,佔了半數之多。

美國主導着它在東亞和大洋洲的主要安全盟友——澳大利亞、日本和韓國的進口。以往這些都是經濟繁榮的國家,但如今它們已經老化,發展緩慢。市場增長屬於亞洲新興國家,它們不那麼豐裕,不願支付美國的價格溢價,尤其是還存在着性價比更高的軍火競爭對手,如俄羅斯。

奧巴馬總統就和平問題發表雄辯有力的演講之際,他的重返亞洲導致了該地區的海上衝突,刺激了對武器的需求。但五角大樓並沒有撈到好處,俄羅斯才是亞洲和大洋洲地區的最大武器賣主(37%),其次是美國(27%)和中國(10%)。

而且,雖然美國與印度進行戰略合作,俄羅斯卻主導了印度(佔總額68%)和越南(88%)的武器進口。與此同時,中國成為巴基斯坦(68%)、孟加拉國(73%)和緬甸(70%)的主要武器供應者。

亞太:從TPP到真正自由貿易

訪問日本、韓國、中國和越南後,特朗普出席了在越南峴港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和在馬尼拉舉行的東盟50周年、美國-東盟40周年慶祝活動。

當11國貿易部長宣布將繼續推動縮減版TPP時,安倍也許把這個新命名的“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展協定”(CPTPP),看成是中國支持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RCEP)的競爭對手。而事實上,這只是一個搖搖欲墜的縮減版TPP,對他來說只是保全面子的舉措,對其他十國來說卻是一種對沖選擇。

隨着原版TPP失敗、美國奉行“美國優先”、華盛頓兩極分化以及穆勒調查即將陷入僵局,APEC希望美國為這個處在流沙之上的地區提出更有份量的倡議。APEC最好的期望也許是美中在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問題上進行長期合作,它的重點是貿易和投資,這對美國和中國來說都有施展空間。

就這點而言,在東盟經濟體(AEC)、APEC和“美國東盟連接”框架中,美國都可發揮作用,只要它參與的是經濟合作,而不是破壞地緣政治穩定。相應地,東盟國家2025年AEC一體化計劃也可以受益於中國的全球化倡議,特別是“一帶一路”和亞投行。相反,推行“美國優先”原則會損害東盟的2025年目標。

美中:歷史性機遇

在一次充滿挑釁的演講中,特朗普告訴APEC會議,美國將不再容忍“長期的貿易舞弊”。與此同時,習近平宣稱全球化不可避免。人們對這些話的解讀漏掉了耐人尋味的事實和歷史機遇,也就是說,不應當把特朗普和習近平的願景看成是排他性的。

事實上,美中兩國的願景都支持全球化,但也內含告誡。雙方都批評舊的多邊國際銀行,儘管理由各異。雙方都認為需要進行再平衡,這種平衡沒有過份的貿易逆差,外國投資能讓投資者和投資接受國均享好處。

並不是說,美中兩國競爭性的願景為亞太地區提供了通向未來的新途徑,而是這些觀點所具有的內在共性,將維持這一地區乃至全球的貿易和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