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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中國不以大國相待是好主意嗎?

2017-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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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人即政策”,那麼穩定的美中關係恐怕是難以出現了。短期內,戰略耐心仍是中國的上策——特朗普還沒意識到疏遠中國可能損害他的其他目標,例如使美國經濟增長。但現在越來越清楚的是,未來4年里,特朗普政府會全面出擊,破壞到目前為止維繫中美和平的大國關係準則。其結果可能不僅是不穩定,而且是走上通往戰爭之路。

這些準則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承認“大國”地位。

大國享有特殊地位的觀念可以追溯到維也納會議。經歷了18世紀以拿破崙征服歐洲大陸為高潮的無數戰事,歐洲政治家們相信,任何戰爭都會導致革命。他們攜手創建了一個被稱為“歐洲協調”的新機制,以規範大國關係,確保和平。“歐洲協調”的第一準則,按令人尊敬的歷史學家保羅·施羅德在其克里米亞戰爭著述中的解釋,是“你不能威脅或羞辱另一個大國”。“歐洲協調”的第二準則,是大國應該在觸及它們所有利益的問題上達成共識。大國只有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行事,單邊行動才是被准許的,否則兩國應該坐下來一道解決它們的分歧,就像它們在應對希臘和比利時獨立運動時所做的。最後,大國應力圖實現高於自私的單邊利益主張的政治平衡,就如施羅德在其他地方論述的,這意味着“承認一國的合法利益、勢力範圍和對一般性事務的發言權……確保等級、地位和尊嚴的平等,即使實力上存在差別”。

這個協調體系確實有效。在漫長的19世紀(1815-1914年)里,相對於人口來說,(按施羅德的計算)戰場上死亡的人數比前一個世紀減少了七八倍。的確,傑出政治學家傑克·列維說過,“經過5個多世紀持續不斷的戰爭,19世紀應該被看作一個異象”。當然,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了“歐洲協調”時代的相對和平,但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聯合國安理會重新確立了“歐洲協調”機制的某些準則,其中包括戰勝國應共同處理世界事務,同時彼此之間保持和平的關係。冷戰使這一願景化為泡影,蘇聯跨台後美國的“單極時代”也讓大國和平不再有必要,因為“大國”不復存在了,剩下的只有美國這個“超級強國”。

中國的崛起和俄羅斯對美國侵略性擴張北約的反應,使大國政治再度成為現實。麻煩的是,缺少“歐洲協調”機制準則的大國政治,很可能導致嚴重的衝突。除了漫長的19世紀,現代歷史上,大國之間的頻繁交往從未出現過長時間的和平。是什麼讓大國保持和平,是什麼讓大國發生戰爭,我們的協調機制準則是最好的預言家。儘管核武器或可發揮遏製作用,但冷戰時的千鈞一髮最終說明,核武器本身並不能防止戰爭。

很難說尊重、共識和政治平衡是歷屆美國政府對華政策的標誌性要素。雖然如此,過去在經濟、外交和國際上積極接觸,同時在軍事進行遏制的“圍交”政策,還是被證明可以促進相對良好的雙邊關係。但“圍交”政策總有一天要“結束於”某一天:沒有真正的大國(如中國)願意長期生活在另一個大國(如美國)的軍事陰影下。中國也確實表示了對至少過去7年來狀況的不滿。

而今,特朗普政府正在拋棄“圍交”政策來回應中國的抗議,並代之以開放式“平衡”,也就是說,在政治和經濟上競爭,在軍事上遏制。

特朗普政府新基調的辯護者們希望中國作出順從的回應,就像受到虐待的妻子。卜大年(Dan Blumenthal)解釋說:

以我的觀察和我的從政經驗,當你明白告訴中國你的國家利益是什麼,你準備在這個地區幹什麼的時候,他們也會十分明白並且告訴你,“要知道,我們是打算停手的”,於是某些領域的關係就會得到改善。

這似乎就是特朗普團隊的路書。雷克斯·蒂勒森在他的提名聽證會上宣稱,“我們將向中國傳遞清楚的信號,第一,停止建島;第二,也不許你們接近這些島嶼”。突然之間,南海這些有爭議的島嶼變成——按蒂勒森的話說——“類似俄羅斯奪取了克里米亞”。1月23日,特朗普的新聞秘書肖恩·斯派塞確認了這種說法:“問題是,如果那些島嶼確實位於國際海域,不是中國本土的一部分,那麼是的,我們肯定會保護國際海域免遭一國佔領。”

就連在公開場合,尊重、共識和政治平衡也已經不復存在了。特朗普政府的基調就是,美國下令,中國遵從,就好像美國仍然是唯一的大國。

儘管特朗普本人也許對中國的大國地位不持強硬或一貫立場,但他未來的人事任命和提名,都預示着對中國咆哮恫嚇將成為新的常態。

• 陰謀論者彼得·納瓦羅已經進入白宮,他對中國的看法比那些典型的對華鷹派還要極端。

• 阿什利•泰利斯曾與人合著權威的遏制中國指南,特朗普很可能任命他為駐印度大使。

• 薛瑞福(Randall Schriver)是負責東亞事務助理國務卿的主要人選,他曾與前面提到的卜大年合寫專欄,稱讚特朗普與台灣的通話,主張美國的政策不應以中國為中心。

• 車維德(Victor Cha)是助理國防部長職位的主要候選人,其學術和職業生涯都在捍衛美國的盟友體系,主張對朝鮮強硬。

• 約翰·博爾頓最近建議在台灣部署美軍,他似乎還在競爭國務院的第二把交椅。

這個時候,這些人獲得任命是不會再讓人感到吃驚的。如果說特朗普最初還有機會推行美國主導全球的華盛頓共識,哪怕要冒戰爭風險,那麼,由於特朗普與台灣通話,加上蒂勒森和斯派塞的南海言論,這個機會實際上已經被排除。以上提名者(或類似的一伙人)對華採取強硬態度是確定無疑的。

中國是一個大國。據世界銀行和IMF,按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經濟已經超過美國。而按市場匯率計算中國仍落後大約25年,美國在財富、教育和技術上仍然保持明顯優勢。其結果就是出現了“不對稱平等”:中國在某些方面與美國分庭抗禮,在其他方面則不是。這也是混亂的開始:中國堅持自己應該被承認有大國地位,而美國拒絕承認。

特朗普的顧問們堅信卜大年的辦法:敲打中國,中國就會退讓。按照約翰·瓦斯奎茲的社會學研究,我之前把這稱為“實現主義者走向戰爭之路”。屈服於美國的咆哮和威脅,就沒有資格自稱大國,就會給中國帶來恥辱,削弱習近平主席在國內的地位,讓中國永遠無法對全球事務發出決定性聲音。中國不會按照美國的指示,犧牲自己在台灣和周邊的核心利益。相反美國應該想到,中國是一個會回嘴的老伴,偶爾也會單方面讓關係更緊張,並不惜代價表達它的不滿。缺少尊重、共識和政治平衡的“歐洲協調”準則,美中衝突指日可待,而特朗普和他的顧問們要為此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