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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崔立如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前院長

轉折時期的國際秩序

2016-03-23

世界已進入多極時代,我們仍處在歷史轉變的過程之中。當下的多極格局尚處在初始階段,充滿轉折時期的形勢特點,沒有形成穩定的力量架構,更沒有形成屬於多極時代的建設性國際秩序。新老力量中心之間的實力對比還有巨大的變化空間。舊的平衡打破了,新的平衡尚待建立,相對穩定的力量平衡形成過程也是多極秩序建立的過程。美國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角色,它極力維護既得利益(包括行使殘存的霸權),它與其他力量中心之間的博弈是多極格局秩序形成的多維圖景中最具決定意義的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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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與倫比的實力地位和領導者角色,是美國外交這枚硬幣的正反面。在後冷戰時期的單極時代,依仗全面的實力優勢為後盾,世界領導者的角色非美莫屬。與此相應,華盛頓以單邊主義為特徵的霸權政策,也成為當時國際秩序的一大風景。然而,到了多極時代,美國所擁有的實力優勢已然不足以支持以往單邊主義的霸權政策。如前所述,多極格局的產生是權力擴散的結果,實際表現為單極格局的解構。美國儘管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但它仍要憑藉擁有的實力優勢和對現存國際體系的巨大影響力,繼續保持在多極時代的主導地位。這也是在歷史轉變之際登台的奧巴馬總統外交政策的最大使命。不過,奧巴馬識時務的外交政策調整,只是一定程度上試圖改變美國外交的運作方式,其實質依然是要維護美國作為三種角色的主導地位:新格局中的主導力量、領導者和平衡者。

然而,在經營與崛起大國關係的戰略方針上,如何實現由美國主導的均勢,華盛頓的權勢集團和決策圈子內存在較大的分歧。以大型跨國公司為代表的工商界和華爾街的金融勢力,希望繼續發展與主要利益攸關方中國的務實合作政策;而軍工複合體為主的特殊利益集團,則以確保美國的領導地位和安全無虞為由,鼓吹對任何現實或潛在的威脅之源採取更加強硬的政策,並將俄羅斯和中國視為最主要的戰略對手。作為應對國際格局變化的主要戰略舉措,奧巴馬政府的“亞太再平衡”戰略,實際是上述兩種主張的折中,其核心思想並沒有跳出既往的實力政治和霸權意識窠臼。另一方面,奧巴馬企圖對全球戰略重心作調整的總體方針,因中東戰亂和歐洲的烏克蘭危機而難以推行,左右搖擺的應對方式,更顯缺乏歷史轉折時期所需要的遠見卓識和建設性的領導作用。隨着進入總統選舉的政治周期,美國一方面嚴重受制於自身經濟困境和國內政治、社會極度分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又無視國際關係重大變化而頑固維護霸權地位。短時期內,恐怕難以期待華盛頓為多極時代的秩序重建扮演建設性的領導角色。

冷戰結束之後,儘管一度出現日本經濟上的挑戰,美國獨大局面總體上仍是無可爭議的。20 世紀90 年代後半期,中國經濟在改革開放十多年後開始真正起飛,勢頭日益迅猛並對整個地區產生巨大帶動效應。2010 年中國躍升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並成為全球經濟增長最重要的牽引力量。在此期間,第二人口大國印度的經濟發展也進入快車道,並被視為未來幾十年最有潛力的新興經濟體。世界的重心東移主要原因在於亞洲區域經濟的巨大規模、活力和發展空間。

和平崛起的中國成為地區新格局形成中的主要變量。近年來,中美兩大國之間的競爭呈現上升態勢。核心問題是美國日益擔心中國挑戰它的主導地位。伊拉克和阿富汗兩場戰爭加上2008 年金融危機,美國遭受重挫,中國崛起之勢強勁,一下一上形成前所未有的中美力量演變。中國被美國視為主要戰略對手,這是中美關係的一個大變化。為維護其主導地位,美國加強在東亞地區投入,尤其是軍事同盟體系對華制衡的功能。這個變化使得中美關係原本就存在的結構性矛盾凸顯出來:經濟關係高水平與政治安全關係低水平的嚴重不平衡。近一年多來,中美在南海問題上的外交和軍事對峙,其實質是崛起的中國要維護自己的安全與發展權益,這與美國要維護其在亞洲主導地位的目標發生碰撞。雙方戰略上互不信任加深,相互間的防範與制衡不斷加碼。

另一方面,中美互為最大的利益攸關方,避免對抗、斗而不破是雙方的共識。在堅持各自主要目標不妥協的同時,加強風險管理成為共同的需要,與此相關的技術層面合作這兩年進展顯著。與此同時,兩國繼續發展業已形成的廣泛的合作關係。中美在應對氣候變化和流行病等全球挑戰重大議題方面,加大協調與合作力度,取得長足進展。可以預計,這種競爭與合作交織並進,將是未來相當時期中美關係的新常態。

此外,兩大地區熱點問題如何演變,將對未來地區秩序的形成具有重大影響。一是朝核問題朝核問題涉及兩大議題。其一是朝鮮半島的停和轉換議題,即由停戰機制轉變為和平機制。其二是,國際核不擴散問題。作為處在停戰機制下、實力明顯處於弱勢的一方,朝鮮宣稱發展核武器是為了擁有確保自身安全所需要的威懾力量。然而,實際上這是一條難測禍福的冒險之途。發展核武器對朝鮮無疑是一把雙刃劍,給自己帶來巨大的安全風險,更不用說還有政治和經濟上的巨大代價。維護國際核不擴散體系的有效性,對國際安全、地區穩定和多極時代的國際秩序意義重大。這已經成為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和所有大國的共識。所以朝鮮的核冒險受到國際社會普遍反對。

中國積極推動六方會談,力圖在兼顧朝鮮安全關切的同時實現半島無核化的目標。當前的形勢是,朝鮮已經明確宣布絕不接受棄核要求,並加緊努力提升核武器功能,給六方會談的恢復設置了巨大障礙,加劇了半島的緊張局勢,也使自己完全處在國際核不擴散體系的對立面。國際社會當然不會坐視不管。最近,聯合國安理會針對朝鮮新一輪核武器和導彈試驗,討論通過對朝鮮新的制裁決議。同時,美韓與朝鮮的對峙一再升級。東北亞的和平與穩定和國際核不擴散體制面臨嚴峻挑戰。

二是阿富汗問題。結束戰亂,實現阿富汗國內的政治和解與國家重建,對國際反恐合作大局與中亞和南亞地區的和平與穩定意義重大。對此,周邊國家和美中俄印等大國都有並行的利益和共識。這使國際合作解決阿富汗問題成為可能。但是,由於一些相關國家都面臨著經濟、政治、社會發展等多方面的嚴重困難,各方之間的目標不盡相同,由於長期存在歷史問題和政治分歧,以及頑固的民族、宗教矛盾,要達成有實質意義的多邊妥協方案十分艱難。

近來的一個積極發展是,中美兩國的投入明顯加大,可能為當地國家下一步尋求妥協提供新的動力。如果大國合作能在阿富汗問題上樹立一個成功範例,那將對多級時代的秩序建構產生重要影響。

當今亞洲的力量格局構成是,美中日印俄五大力量中心加上東盟,相互之間形成深度利益捆綁。大多數亞洲國家,力圖在面對中美間競爭與合作交織的複雜關係中,謀求對己最為有利的平衡。與力量多極化並存的是政治多元化和文化多樣化,從而形成複雜又富有活力的地區發展特色。與世界其他地區形勢形成鮮明差別的是,在亞洲的各大力量中心之間,競爭與合作交叉並進,個別國家之間關係和局部地區的緊張並沒有動搖地區大局穩定。當前,就亞太地區的多極格局秩序而言,建立穩定的地區多邊安全架構,對保持東亞地區長期和平與發展的重要性日益凸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