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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博弈背景下的南海仲裁

2015-12-21

自從2013年1月啟動針對中國在西菲律賓海(南海)的領土主張和各種活動的法律訴訟以來,菲律賓實際上在實施自我約束,避免在爭議海域採取任何行動。因為菲律賓相信,如果和中國一樣採取行動的話會不利於法律訴訟,而自我約束則能讓其佔領道德高地。由於將訴訟置於優先地位,菲律賓在訴訟進行的同時,放棄了所有其他解決爭端的方法,儘管庭外私下和解仍是一個被廣泛接受的法律選項(這麼說並不意味支持這一做法)。這種撒手不管的政策將長期損害菲律賓尤其是漁業的利益,使其難以得到合理緩和或減輕。這還導致菲律賓無法對其在卡拉廷群島/斯普拉特利群島(南沙群島)的設施進行維持運轉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維護修繕。最後,訴諸法律束縛了菲律賓的手腳,並且,這一舉動忽略了不斷演化的現實和力量對比,特別是忽略了不斷升溫、模糊並轉變了盟友關係的美中博弈。這迫使小國不得不更加警惕,也導致了地區緊張和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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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奪管轄權

儘管訴訟期間在西菲律賓海採取不作為政策可能有其優點,但卻導致明顯的短期和潛在的長期不良後果。這一爭端的無辜受害者包括菲律賓漁民,他們被建議不要在斯卡伯勒淺灘(黃岩島)海域捕魚,因為這麼做可能遭遇危險。一些人認為這一做法是將這一漁業資源豐富的傳統捕魚區拱手讓給中國。那些窮困漁民不像大型商業漁企那樣有能力去到更遠的其他漁場,他們大都是本地手工捕魚漁夫,生存和生計都有賴於不遠處的這個環礁湖漁場。目前,未看到政府拿出對漁民負責、為他們提供其他生計出路的措施。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不能想辦法讓他們重新在這片海域捕魚,或者為他們裝備更加堅固耐用的漁船和通訊設備,這樣,如果遇到危險就可以和菲律賓海上執法部門及時聯繫。除了阻止外國非法捕魚之外,菲律賓漁民在西菲律賓海的存在,為在這一海域規範漁民行為並確保其安全的菲律賓海上執法力量的執法行動提供了合法性。

在菲律賓撤回自己漁民的同時,其他沿海國家卻積極支持本國漁民的漁業活動,甚至不惜在爭議海域為漁船護航。事實上,一些對該海域聲稱擁有主權的國家堅稱,它們在所佔島礁上建設的設施不是純粹軍事防禦性質的,還為漁民提供服務,例如在遭遇海上惡劣天氣時提供避難。這麼做不僅支持了其領土主張,還令其實現管轄權的民事化,這讓國際社會相信它們在這一海域的存在不是針對任何其他國家,也不會對航行和飛行自由造成危害。因此,在菲律賓漁民被迫上岸之際,其他沿海國家的漁民卻在繼續捕魚,並且更為重要的是,還捕獲了管轄權。

贏了官司丟了島嶼

上世紀70年代以來,菲律賓就成為在西菲律賓海宣示有效管轄權的先鋒,但由於數十年來的忽視、自滿,以及如今的不作為政策,西菲律賓海大多數已經用了幾十年的建築和設施未能得到必要的升級和擴建。帕加薩島(中業島)是卡拉廷群島第二大自然形成的島嶼,該島和台灣控制的太平島可能是西菲律賓海僅有的能被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認定為島嶼的兩個海島。但是,水土流失和日晒雨淋已經令其土地面積不斷縮小。卡拉廷群島中最早、也曾經是最大的機場蘭庫多機場也早已因年久失修而無法繼續使用了。

缺乏能用的基礎設施,令菲律賓無法最大化利用卡拉廷群島臨近巴拉望島的便利,向這個人口略超過200人的菲律賓最小市鎮運送物資、補給和公共服務。曾有很多修復卡拉廷群島設施的計劃被提出來過,但很少能夠落實,並且目前的不作為政策可能進一步阻礙這些必要的工作。1994年,當時的總統菲德爾·拉莫斯曾計劃在卡拉廷群島修建燈塔,但這一項目後來因官僚機構內耗,以及擔心招致其他國家反制措施而流產。回頭來看,那時未能抓住主動權令菲律賓失去了動力和戰略優勢。到1995年,隨着中國佔領龐阿尼班礁(美濟礁),事態的發展開始不利於菲律賓。

明智的戰略比法律更好

在贏得(海牙)常設仲裁法院(PCA)有關對中菲南海爭端案具有管轄權和可受理性的裁決後,菲律賓預計法庭將在明年依據事實作出判決。但目前來看,很多人發現中國已經通過島嶼建設在南海造成既成事實,這令法庭的最終判決變得毫無意義。從任何角度說,中國顯然無意尊重並服從法庭判決,哪怕這可能損害其信譽。中國堅稱南海是不容妥協的核心主權事務。國內合法性和民眾支持能夠抵消因不遵守判決招致的國際批評。

同時,當菲律賓自縛手腳之際,其他沿海國家卻已在正式和非正式場合積極接觸,包括高層訪問、交流和對話,以及半官方、非官方和民間外交。更為重要的是,在爭議區的活動,尤其是中國的活動仍在繼續。事實上,如果此前相關國家能拿出限制和禁止性措施,避免在爭議海域從事特定活動以造成難以逆轉的事實性改變,這次的法律訴訟也不會啟動。而中國在當地長期爭議熱點進行陸域吹填並在人工島上大興土木,則進一步堅定了菲律賓的決心。

一些相關背景和近期一系列事件也令一些中國人認為,仲裁是更大的遏制政策的一部分。在馬尼拉提交仲裁申請時,國際海洋法法庭(ITLOS)主席是日本人柳井俊二,而菲律賓的首席法律顧問是一個知名美國律師。在常設仲裁法院決定審理這一案件的前兩天,美軍拉森號驅逐艦採取了航行自由行動。這一舉動為很多擔心中國造島行動的沿海國家所歡迎,但在很多中國人看來是對其領土主權的直接挑釁。從更大的地緣政治視角來看,仲裁更多被視為是美國領導的利用法律訴訟來遏制中國崛起的努力的一部分,而並非是菲律賓針對中國在西菲律賓海活動的獨立回應措施。因此,按照這一邏輯,中國更願意和其對手美國對話,而不是與菲律賓對話以尋求妥協和讓步。不管正確與否,在中國看來美國是所有這些事的幕後總指揮。因此,在與美國和其他國家接觸以求合法保衛並利用西菲律賓海資源的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點是,菲律賓應當在大國特別是美中博弈中展現出獨立性和嚴格的中立,避免被夾在中間。

小國的宿命是“平衡”

崛起的中國正在逐步挑戰美國在東亞的主導權,在這一背景下,中小國家必須謹慎保持平衡,應更精明地多方下注,避免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長時間以來,美國都是該地區的安全捍衛者,但即便在這方面,中國也已經取得進展。中國和印度尼西亞展開了聯合反恐軍事演習(2013年7月),和新加坡首次展開聯合海軍演習(2015年5月),和馬來西亞舉行了首次軍事演習(2015年9月),和泰國舉行了首次空軍演習(2015年11月)。此外,有報道說,泰國還購買了中國潛艇。這些舉動可以被視為是對抗美國的重返亞洲政策和長期以來美國與地區國家(例如菲律賓、韓國和日本)的雙邊軍事演習和安保盟友體系。中國和地區國家在安全領域的接觸只有一個矛盾面,就是其擴張性、不明確的海權主張。

不過,儘管媒體廣泛報道南海爭端,但除了在2012年5月對峙後菲律賓漁民被禁止接近黃岩島之外,大多數沿海國家仍能繼續開發這片海域的經濟資源,部分資源甚至位於中國聲名狼藉的九段線之內,而且並未引發事端。印度尼西亞一直以來都對進入其領海、包括其專屬經濟區的外國非法漁船嚴格執法,並炸毀了多艘外國漁船,包括今年5月炸沉一艘中國漁船,但這些舉動並未招致其鄰國的敵對反應。東盟領導人,包括印尼總統維多多和越共總書記阮仲富都積極往返於華盛頓、北京、東京以及東盟成員國和其他地區國家。出於外交競爭考慮,美國總統奧巴馬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也拜訪東亞各國,安撫盟友和夥伴,提升其領導力信譽。

面對如此易變的地區環境,中小國家不得不學習如何應對。這要求對很多相關因素有全面理解,要求有遠見和膽略而又不失謹慎和細緻。從這一角度來看,菲律賓訴諸法律的做法顯得不合時宜,有必要輔之以接觸性措施。出於這一目的,近期習近平主席赴馬尼拉出席2015年亞太經合組織(APEC)會議前,中國外交部長王毅的來訪可能是個好兆頭,有望令兩國重啟高層官員對話。值得期待的是,這將重新建立信心,而這對在西菲律賓海爭端之外和仲裁判決下達之後,管控雙邊關係至關重要。

人們常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但中小國家不是無用的卒子,它們能夠、事實上也正聰明地利用大國博弈帶來的機會,來推進自己的國家利益。平衡工作並不簡單,但這是它們必須面對或忍受的命運。如果應對得當,避免成為大國的棋子,它們將能在這一充滿緊張氣氛的地區保持和平穩定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