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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話題】:美國大選 中美關係 全球治理 氣候變化 脫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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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孫成昊 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
  • 張學玉 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美歐研究項目青年研究員

美國大選將如何影響中美關係?

2024-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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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7 月 15 日,美國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市,共和黨總統提名人、美國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RNC)第一天的菲舍爾論壇上散步。(安德魯-凱利 | 路透社)

距離美國大選投票尚有數月,其選情發展成為全球關注的熱點,近期特朗普競選集會現場發生槍擊事件,更將美國大選推上輿論焦點。大選結果不僅將決定美國下一階段內外政策走向,還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國際形勢。中國議題雖不是美國大選兩黨聚焦的最高優先級,但重要性不斷上升,而大選結果也將對中美關係產生深遠影響。

在兩黨初選階段,中國議題就已浮現,成為兩黨競相比拼強硬的議題之一。雙方更多的焦點仍然放在國內,兩黨競爭誰能為美國藍領工人帶來更多崗位並重振製造業,在對外政策上則爭論誰能更好維護美國領導地位,保護美國在經濟、技術、信息等方面的安全。許多美國選民並非直接在對外政策上關注中國,而是關心兩黨將中國議題與國內議題掛鉤後的敘事。例如,特朗普曾多次強調中國造成美國社會財富與工作崗位流失,拜登政府也表示中國技術給美國帶來了安全風險。

整體看,本次大選期間兩黨對“中國問題”的渲染可能給中美關係帶來挑戰,而中美兩國之間戰略關係也會對兩國民眾產生影響。隨着兩黨在競選期間炒作中國議題,美國民眾對華認知出現扭曲,而中國民眾也會對美方言行感到失望。尤其是,當前美國國內仍有人炒作所謂“中國干預選舉論”,這損害了中國形象,也會削弱兩國民眾之間的相互信任與理解,造成社會層面人文交流更加困難,破壞中美關係的民意基礎。

從更長遠的時間段看,無論大選結果如何,美國通過特朗普、拜登兩屆政府執政確定的對華戰略競爭主線不會改變,只是在具體的對華競爭方式、程度上會出現不同調整。

如果拜登成功連任,在地緣政治和經濟領域將繼續推動“印太戰略”,並持續推進北約的亞太轉向,逐步落實其打通歐洲和印太地區的戰略構想。拜登政府意圖在印太地區構建更縝密、更複雜的網格狀盟伴體系,以塑造中國的周邊戰略環境。

在安全層面,拜登政府將着重推進與印太地區國家的防務合作,更深地介入地區事務。美國將重點發展四方安全夥伴關係(QUAD)、美英澳聯盟(AUKUS)與美日韓、美日菲三邊關係,並將印太安全問題持續納入北約的議程之中。在經濟層面,拜登政府將續推“印太經濟框架”(IPEF),加大對印太地區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投資與基礎設施建設援助,加快打造地區排除中國的關鍵供應鏈體系。中國在亞太地區的發展合作空間將面臨挑戰,地區合作機制與國家關係將更複雜,陣營化趨勢更明顯。

在經貿領域,拜登政府將利用盟友力量對中國進行更系統性的打壓。民主黨並不謀求與中國在經貿上完全脫鉤,而更強調所謂的“去風險”,但會在關鍵領域對華“精準脫鉤”,例如可再生能源、半導體、芯片以及醫療產品等。

在科技領域,拜登政府傾向於採取更具進攻性的策略壓制中國,“小院高牆”的範圍將進一步擴大,包括對更多的關鍵技術實施出口限制。同時,拜登政府希望組建“技術價值觀同盟”以塑造其對華競爭“合理性”,試圖用民主、人權與自由等高度主觀標準將中國孤立於技術發展與標準制定的進程之外。

一旦拜登勝選,中美兩國現有的溝通渠道大體上將得以保留,能夠就一些敏感和重要議題保持溝通。當前中美已圍繞經貿、地區熱點、氣候變化、人工智能等開展對話,這有助於兩國及時溝通、管控分歧,這一態勢有望在拜登的下一任期得到延續。

倘若特朗普勝選,美國同盟體系將受到一定衝擊,間接影響美國在地緣政治和經濟領域與中國的競爭。特朗普執政下的美國將不願在聯盟上投入過多經濟成本,希望盟友承擔更多自身責任,但這並不意味着美國將大幅度摧毀對盟友的安全和經濟承諾。

在印太地區,特朗普仍將致力於強化與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傳統盟友的關係,通過在地區增強軍事存在的方式“以實力求和平”,維護美國在地區的威懾力與影響力。在北約問題上,特朗普將要求北約盟友提升自身軍費開支,不願繼續對烏提供大量援助,並對烏克蘭和歐洲施加壓力推動危機儘快結束,俄烏局勢可能出現新變化。

在經貿領域,特朗普明確表示要對中國商品加征60%的關稅,希望以此換來對美國更有利的經貿條件。與拜登更有針對性的經貿政策相比,特朗普對華“脫鉤斷鏈”的衝動更強烈,甚至有共和黨智囊提議特朗普政府應尋求在經貿領域與中國全面脫鉤。但也應看到特朗普在經貿政策上“交易性”的一面,其極限施壓的背後仍抱有與中國談成對美有利協議的企圖。這預示着,“脫鉤”與“交易”兩股力量可能在特朗普任內主導對華經貿政策。

在兩國溝通渠道問題上,由於共和黨整體對華溝通意願較低,中美現存溝通渠道將面臨一定風險。在本次競選中,特朗普曾批評拜登在對華問題上過於軟弱,認為中國在與美國的對話上“缺乏誠意”。由於特朗普任用官員仍然存在不確定性,目前難以確定其內閣班底人選,其核心幕僚能否在短時間內順利完成交接和過渡存在疑問。此外,由於特朗普堅持“美國優先”政策,對氣候變化、可持續發展問題等全球治理議題不感興趣,中美交流合作的議題空間可能受到擠壓。

總體而言,美國大選加劇了中美關係的複雜度,但不會在本質上改變美國對華戰略競爭的基調,而這恰恰是美國對華戰略的問題根源所在。美國如果堅持以“競爭”定義兩國關係,將不可避免地營造出“要麼輸要麼贏”的零和競爭,並將這種緊張情緒擴展到其他地區。如果美國可以在“競爭並不必然走向對抗或者衝突”的表述後再加上半句話,比如“無論競爭結果如何,美國都可以欣然接受”,那麼這才是對競爭不會帶來災難的完整說法。但在當前的美國國內政治環境中,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政客可以做出如此表態。

同時,中美兩個大國間的“戰略競爭”並沒有明確規則,各方對什麼是公平的競爭也沒有共識,這也是造成中美兩國互相指責對方“不公平”競爭的重要原因,反過來加劇了雙方競爭烈度。規則的缺乏、裁判的缺位讓所謂的大國競爭極易滑向大國衝突,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下,國家會傾向於認為只有權力才能代替規則。

因此,無論最終誰贏得大選,或許都只會在策略層面調整對華競爭,並不會改變競爭本質,也無法在對華大戰略上做出任何創新。美國這種近乎冷戰式的戰略框架,只會扭曲其在具體領域的對華政策,讓雙邊合作變得更加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