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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雲 日本國立新潟大學副教授、現德國柏林自由大學高級訪問學者

美日2+2框架中的外交軍事化傾向與東亞安全

2023-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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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11日,美日外務與防衛2+2部長級會談在華盛頓舉行。這是雙方去年10月、12月先後發佈新國家安全戰略和防衛戰略後的首次高層磋商。會後發佈的聯合公報和記者會均顯示,美日同盟在戰略和政策目標的實現方式上實現了前所未有的一體化。美日認為,一體化的軍事威懾力將為地區帶來安全,然而正如歷史反覆證明的那樣,軍事優先的安全觀不可能帶來持續的安全。

首先,美日2+2部長級框架的軍事化傾向,令外交在謀求安全中的作用日益邊緣化。

2+2部長級框架的正式名稱是“美日安全磋商委員會”。安全不僅是一個綜合概念,也是一個相互的概念。實現安全的方式有多種多樣,而外交是重要的方式。按理說,在外交與防衛機制中,外交部長是領銜的,如何通過外交來實現安全應該是主要內容,但聯合公報呈現出軍事一邊倒的傾向。在聯合公報中,有關同盟的章節充斥着大量軍事和戰爭用語。美國國務卿、日本外相與美國國防部長、日本防衛大臣的作用已經同化,這本質上是外交邊緣化,甚至可以說是外交軍事化傾向的體現。

日本在冷戰中曾提出“綜合安全保障”概念,冷戰後也曾積極推廣“人的安全保障”理念,這些受到國際社會的積極評價。而美國長期以來高度聚焦軍事安全,冷戰後更是強化軍事至高無上的地位,壓制潛在敵人。這種思維讓美國認為外交過程太冗長,效果不如軍事手段,只有軍事強大外交才有說服力,也會更有效。這種冷戰後越來越明顯的外交軍事化傾向,本質上是不相信也不願意通過外交對話解決國際爭端。但事實證明,憑藉超強軍事力量,通過軍事施壓甚至先發制人式的武力打擊並沒有帶來安全,相反常常招致混亂和更大的不安全,美在阿富汗、伊拉克打的兩場戰爭都是明證。外交軍事化也讓很多地區安全熱點問題的危機不斷升級,如朝鮮核問題、伊朗核問題。遺憾的是,近年來日本安全戰略的美國化傾向不斷增加,這不利於實現東亞的可持續安全。

第二,以軍事威懾力為基礎的安全觀,與冷戰後東亞地區通過外交對話謀求安全的成功體驗不兼容。

2+2聯合聲明中八次提及“威懾力”,這在近些年已經成為美日同盟的代名詞。在國家安全中,軍事力量是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但強調以威懾力為基礎,這種安全觀反而會導致不安全的結果。

首先,威懾是否有效不單取決於威懾方的意願,還要看被威懾方的認知。沒有有效的外交和對話,單方面以為強化軍事力量就會自動讓對方屈服,這種邏輯在知識上是短路的,在政策上是誤導的,在實踐上是相當危險的。其次,以威懾力為基礎的安全觀,其前提是事先指定假想敵,這不僅會引發地區國家之間負面認知的輪番升級,還會讓威懾方陷入擔心威懾力不足的經典困境。一旦設定假想敵,威懾方就會在軍事力量、話語體系等各個層面不斷展示敵對姿態,這反過來會刺激對方的對等反應,造成自我實現的預言。

美日2+2框架將中國定位為“最大的戰略挑戰”,將朝鮮和俄羅斯定位為“嚴重威脅”。從日本來說,這實際上是將四個隔海相望的鄰國中的三個定位為假想敵,特別是把中俄兩個大國看成假想敵,將使日本陷入越增加軍力越覺得威懾力永遠不夠的無窮苦惱中。冷戰結束後,不少西方學者和觀察家認為東亞將成為軍事衝突的熱土,但過去30多年中,這一地區總體保持了和平局面,其中很大一個原因,是以東盟為主導的多邊主義框架通過對話謀得了安全,而非美國軍事同盟帶來了紅利。

東亞要實現可持續的安全,就必須讓“外交對話成為實現地區安全的首要渠道”,並讓這一成功歷史經驗作為地區共識不斷深入人心。同時,要警惕和防止以軍事威懾力為基礎的安全觀在本地區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