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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雲 日本國立新潟大學副教授、現德國柏林自由大學高級訪問學者

中俄關係的核心是認知共同體

2021-07-15

繼美國總統拜登高調參加G7峰會、北約峰會和美俄峰會後,6月28日,中俄元首舉行視頻會晤並發表聯合聲明,正式宣布《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延期。今年以來,中俄高層戰略互動頻繁,引發了西方輿論高度關注,各種評論不一而足,但歸結起來大致有兩種核心論調。

一是中俄同盟威脅論。這種觀點認為,面對美國新政府強化同盟體系,中俄將會走向准結盟,並與伊朗、朝鮮等美國的敵人強化關係,這將對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構成極大威脅。

第二種是中俄關係脆弱論。這種觀點認為中俄存在地緣政治和勢力範圍上的競爭,加上俄羅斯經濟實力遠低於中國,這種不對稱結構讓俄羅斯不願意甘為中國的小夥伴,中俄僅是為了對應美國壓力而結成的“露水夫妻”,最終將同上世紀60年代那樣走向分裂。

中俄戰略接近當然有針對美國戰略壓力的共同利益一面,但如果僅從權力平衡和短期利益角度定位中俄關係,不僅在知識上是錯誤的,而且在實踐上是有害的。中俄關係的核心是兩國對後冷戰時代國際關係和美國對外政策的基本判斷高度趨同。

首先,中俄深刻認識到美國對外政策的根本困境在於國內政治極化嚴重綁架了美國外交,對此既需要有堅決的態度,也要有戰略耐心。今年2月,中美元首在中國除夕通了長達兩個小時的電話,談及中美合作的各種可能性,拜登稱讚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然而面對國內,無論在《國家安全戰略臨時指南》還是拜登的其他講話中,中國都不斷地被批評為威權國家,挑戰國際秩序,是美國的主要競爭者。6月,美俄首腦時隔多年首次在日內瓦會晤,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近日撰文披露,儘管雙方元首達成了廣泛共識,然而美國官員之後又警告俄羅斯並提出要求。美國領導層中不乏對國際關係和大國合作重要性有清醒認識的人,但國內政治壓力卻使他們不得不對內裝糊塗。面對這種情況,中俄自然需要通過各種場合說明事實,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中俄的表態很克制。中國主要領導人沒有像美國領導人那樣指名道姓地批判,普京總統在日內瓦接受美國媒體專訪,面對挑釁性提問體現了極大耐心,用說理予以反駁。

第二,中俄都認為後冷戰時代“全球聽眾”的出現已經讓全球知識市場從原來的賣方市場轉向買方市場。隨着互聯網、社交工具、翻譯軟件的普及,知識和信息的流動變得高度便利,也變得更有競爭性。知識市場比任何其他市場都具有跨越國界的穿透能力,作為知識消費者的聽眾們也變得更加全球化,他們不僅接受不同的信息,還會對比、分析和傳播,這就對提供方提出了更高的挑戰。話語和事實的關聯性是獲得全球聽眾認同的關鍵,因為他們不會單純聽你說什麼,還會不斷檢驗你做了什麼。這意味着如果僅依靠“民主對專制”、“人權對壓制”這樣高度意識形態對抗的話語,而在改善民生上卻缺乏建樹,就會被具有質疑精神的全球知識買方市場所淘汰。

第三,中俄都認為國際關係多極化和全球知識市場從壟斷走向自由開放是不可阻擋的歷史趨勢。冷戰結束後,歷史終結論、和平民主論、不可或缺國家論的表達方式雖然不同,但核心觀念就是美國是冷戰的勝利者。其衍生出來的邏輯是,只有美國版民主政體和市場經濟的國內秩序,以及美國治下的國際秩序,才不會讓世界大亂。這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排他性的知識壟斷,戰後歐洲和日本的復興,以及更大規模的新興經濟體的崛起,都證明現代化的道路並非千篇一律,而沒有美國霸權的多極國際秩序必然混亂,這種觀念也從來沒有經過實證檢驗。

可以說,中俄關係不會走向軍事同盟,也不會走向分裂,這種關係的核心,是冷戰後雙方長期戰略互動結成的認知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