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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文化的終結

廖樹陶   2018-04-12

導語

在我們開始這篇文章之前,我們需要限制“美國文化的終結”之定義:它並不意味着美國文化將停止發展,但它的確意味着美國作為世界文化領袖和世界文化中心的歷史正在結束,在20世紀上半葉,紐約取代巴黎成為世界文化的中心。當前深刻的危機是,美國文化已經失去它早期真正的人文精神,成為一種僅僅是觀念和既定規則的遊戲,其在精神上的不道德反映着這個混亂和道德墮落世界的衝突。一切都在改變的進程中,今天的人類文化亦不例外。

當我們思考美國文化時,我們的思想自動地與亞伯拉罕·林肯,埃德加·艾倫·波,沃爾特·惠特曼,馬克·吐溫,歐內斯特·海明威,傑克遜·波洛克,威廉·德·庫寧,馬克·羅斯科等著名人物聯繫在一起。誰能忘記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亞伯拉罕·林肯?埃德加·艾倫·波的天才表述?沃爾特·惠特曼最男性化的樂觀而極富想像力的詩歌?馬克·吐溫充滿人道主義同情心的密西西比河的有趣故事?歐內斯特·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所表現出的勇氣?傑克遜·波洛克的繪畫所體現的自由感?沒有人會質疑20世紀是一個美國的世紀,一個開放的世紀和一個自由的世紀。為什麼美國文化會失去其真正的價值,並走向衰落?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如果我們真的想要了解今天發生的事實和相關狀況,我們需要回顧和分析歷史,在世界範圍的語境中通過事實到事實取得更加準確的定義。

美國文化興盛歷史的慨覽

在文化上,獨特的美國文學風格遠比美國藝術更早形成。

1832年,埃德加·艾倫·波開始撰寫短篇故事,包括“紅色死亡的面具”,“接待者之屋的秋天”和“停屍房街的謀殺案” - 探索以前隱藏的人類心理層面,將小說的邊界推向神秘與幻覺,他在理論和實踐上對法國詩人波德萊爾等有着非常強烈的影響。

沃爾特·惠特曼和艾米莉·迪金森,美國19世紀最偉大的兩個詩人,在氣質和風格上迥然不同。沃爾特·惠特曼是一名工人,旅行者,美國內戰期間的一名志願護士,更是一位詩歌的革新者。在他的偉大作品“草葉集”里,他用自由流動的詩句和長度不規則的句子描繪了美國民主的全面性。將這一主題更進一步,詩人把廣泛的美國經驗與自己相連而沒有自負。例如,在“葉草集”的“自己之歌”中心長詩中,惠特曼寫道:“這些真的是所有年齡和所有地域上人的思想,它們不是因我而生”。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惠特曼也是一個描寫身體的詩人;“帶電的肉體”。在美國經典文學研究中,英國小說家D.H.勞倫斯寫道:惠特曼是第一個粉碎這一舊的道德觀念的人,即人的靈魂是“優越的”和“高於肉體的”。另一方面,艾米莉·迪金森在麻薩諸塞州的小鎮阿默斯特過着一個未婚女子的隱秘生活。在其正式結構中,她的詩歌巧妙,機智,精湛,具有心理的滲透力。她的詩作在它的時代是非傳統的。

馬克·吐溫是美國第一位不是從東海岸出生的美國重要作家,他出生在密蘇里州邊境。他的具有地域特點的傑作是密西西比生活的回憶錄,以及“湯姆·索耶的冒險故事”和“哈克貝利·芬恩的冒險故事”。吐溫的風格受新聞寫作的影響,融入了白話,直接和未加修飾的描述,而且非常令人回味無窮和具有意外的幽默改變了美國人的寫作方式。他的人物像真正的人一樣說話,聽起來就像美國人,使用當地的方言,新發明的詞彙和區域口音。歐內斯特·米勒·海明威的簡略低調的風格對20世紀的小說產生了強烈的影響。他的代表作有“喪鐘為誰而鳴”(1940年),“老人與海”(1952年)。 T. S.艾略特創作了簡潔,耗費腦力的詩歌,由一個密集的符號結構所攜帶。在“荒原”里,他以分散的,困擾的形象,體現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社會的一種黃疸病式的視野。像龐德一樣,艾略特的詩歌可能是非常令人迷惑的,在1948年“荒原”的一些版本附有詩人提供的腳註。

美國藝術第一次具有強烈的聲音是在二戰後的幾年中,在國際上發揮了重大的影響:抽象表現主義。這個術語首先於1919年在柏林被使用,1946年由羅伯特·科茨在紐約時報再次被使用,被當時的兩個主要的藝術評論家哈羅德·羅森伯格和克萊門特·格林伯格所接受。第一代抽象表現主義者包括傑克遜·波洛克,威廉·德·庫寧,馬克·羅斯科,弗蘭茨·凱琳,阿爾卑斯·高爾基,羅伯特·馬瑟維爾,克利福德·斯蒂爾,巴尼特·紐曼,阿道夫·戈特利布,阿德·萊因哈特等眾多藝術家,及同一時期相關的,有重要影響力的其它藝術家。

許多第一代抽象表現主義者受到立體主義者作品(他們從藝術評論的照片,293畫廊或軍械庫展覽的作品中所知道的)和歐洲超現實主義者作品的影響,如畢加索,瓊·米羅和亨利·馬蒂斯。抽象表現主義者決定嘗試本能,直覺,自發的空間,線條,形狀和顏色布置。抽象表現主義具有兩個主要元素特徵:使用巨大的畫面(其靈感部分來自墨西哥壁畫,以及他們在20世紀30年代為工程進度管理局製作的作品),和強烈而不同尋常的筆觸運用及實驗塗料方式具有對創作過程的新認識。

真正的突破來自傑克遜·波洛克,通過他的藝術,美國獨立地擁有了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里程碑,紐約替代巴黎成為世界藝術的中心,從那時直到現在,引領着世界文化。

我們可以見證到許多藝術運動作為世界文化的先驅,如色塊分割繪畫,新達達,後繪畫抽象,光藝術,硬邊繪畫,極簡藝術,異型繪畫,抒情抽象,新藝術運動如波普藝術,灣區具象運動和20世紀70年代以後的新表現主義。

抒情抽象以及復魯克蘇斯跨媒體運動和後極簡主義(1969年羅伯特·潘克斯在”藝術論壇“頁面中首創的一個術語)試圖通過關注流程,新材料和新的表達方式來擴大抽象繪畫和極簡主義的界限。後極簡主義通常結合工業材料,原材料,製成品,找到的物件,裝置,持續重複以及通常引用達達和超現實主義,最好的例子是伊娃·黑森的雕塑。

抒情抽象,觀念藝術,後極簡主義,大地藝術,錄像,行為藝術,裝置藝術,以及復魯克蘇斯跨媒體運動的繼續,抽象表現主義,色塊分割繪畫,硬邊繪畫,極簡藝術,光藝術,波普藝術,照片寫實和新現實主義的延續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至七十年代擴大了當代藝術的界限。

抒情抽象與色塊分割繪畫和抽象表現主義相似,特別是在顏色肌理和表面的自由運用中。直接描繪,書法式的使用線條,刷筆,噴洒,印染,刮塗,倒濺和噴濺的表面效果與抽象表現主義和色塊分割繪畫中的效果相似。然而風格卻有明顯差異。在20世紀6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諸如阿道夫·果特利耶,李·克然斯內,塞·湯布利,羅伯特·羅森伯格,加斯培爾·強斯,雷齊阿得· 第耶本克恩,讓·麥克·巴斯奎特等幾十位畫家製作了重要和有影響力的畫作。

下一代藝術家的成員傾向於採用不同的抽象形式:混合媒介的作品。其中包括羅伯特·羅森伯格(1925-2008)和加斯培爾·強斯(1930-),他們在作品中使用照片,新聞紙和廢棄物。波普藝術家,如安迪·沃霍(1928-1987),拉里·雷韋爾斯(1923-2002)和羅伊·利希滕斯(1923-1997),諷刺地轉載了美國流行文化 - 可口可樂瓶的日常物品和形象,湯罐,漫畫。

儘管有現代主義的影響,現實主義也在美國不斷流行,愛德華·霍普的城市場景,安德魯·懷斯的農村景象以及諾曼·洛克威爾的插圖都體現了現實主義傾向。在某些地方從未陷入抽象表現主義,例如,在芝加哥,主導的藝術風格是荒誕的,象徵性的現實主義。

總體來講,二十一世紀初的美國當代藝術是在多種連續的模式中繼續存在,其特點是復文化的觀念。今天繪畫中的危機,及藝術和藝術批評的危機是由復文化帶來的。對於時代的代表價值沒有共識。流行的是任意事情發生的態度, “一切進行的事情”帶着沒有明確方向的綜合症。它表明美國藝術和文化已失去了方向。

美國文化衰敗的過程

如果我們研究美國文化最近的發展歷史作為一個實體,你可以發現其基本價值已經改變,早期真正的人文主義價值已經被藝術組織者的傲慢和這個具有誤導性的理論指導的概念之空虛所取代:“藝術就是創造”。我們需要考慮兩個因素:1,最初美國殖民者的繁榮是以自私,殘暴,種族團體利益以及其他人的苦難為基礎,之後他們演變為自私的民族主義者,種族主義者,組成反移民團體,把他們的利益置於其他國家人民的利益之上。美國文化的原罪使它具有文化沙文主義的基礎。 2,早期的人文主義者具有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創造平等,自由,民主和幸福社會的理想。這兩種力量總是在這個國家的歷史上發生矛盾,衝突的最高點是美國內戰(1861-1865年),最近的發展是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市拆除殖民者羅伯特雕像計劃的致命衝突。當這個國家一切都好時,這兩種反對力量可能會暫時相安無事,但是如果這個國家處在一個困難的時期,它們就會顯現出來,製造很大的麻煩和混亂。

為什麼我們需要分析?因為美國文化的興起是建立在它的人文價值的基礎之上,而不是其他,那些價值觀觸動了我們的心靈,解放了我們的自由感。通過宣布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追尋幸福的權利,釋放了我們的激情和想像力以面對光明的未來。世界各地的人們深切感受到哈里特·貝切·斯圖夫人在她的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中深刻的人道主義的同情心和愛。美國藝術在二十世紀初期承載了這種寶貴的人文價值,擁抱世界並向世界開放,形成了獨特的美國願景。我們可以將波洛克的藝術視為解放,自由和激情姿態的象徵,我們也可以看到這些價值觀在威廉·德·庫寧,馬克·羅斯科和許多其他藝術家的視野中展示出探索真正的人類精神價值的作品。達達主義是衰退的第一個跡象,但是安迪·沃霍是一個真正的轉折點,當他用機器產品代替人的創造時。在“藝術就是創造”的引導下,每個藝術家都想打破邊界,“打破邊界”本身就成為藝術,因“一切都可以是藝術”的口號,藝術家忙着收集垃圾中“找到的物件”作為藝術品。哈佛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等知名學府的藝術史係為博物館以及藝術機構培養了很多藝術策劃人,他們熟練地遵循藝術的既成規則或指南,將“新藝術”帶入世界,並不考慮人文的價值。指南是優先的事項和一切。策展人的工作由此成為一個很懶惰的工作。我們看不到人性,我們真正看到的是馬戲團中最怪異的觀念遊戲,人們被視為可愚弄的傻瓜。如果一切都可以是藝術,就不會有藝術存在,同樣的邏輯是,如果每個人都是藝術家,就不會有藝術家存在。藝術家基本上是一個把自己的生命獻給藝術的人的稱號。我們想要看到真正的創造,我們想要看到真正的激情,我們想要看到真正的想像力和真正的奉獻精神,但是我們不能。我們看到的是,博物館裡奇怪的五顏六色的為兒童準備的新玩具。作為有用的宣傳工具,美國藝術十多年來已被政治和國家利益綁架,在這種情況下藝術已經失去了自己獨立的價值存在而成為政治和國家利益的有用工具,但請記住,偉大的藝術總是代表全人類的永恆的人文價值,不斷亦必須超越國家的界限,和超越單一文化的界限。

21世紀的復文化在美國的當代藝術中,任意事物發生的態度恰恰意味着美國藝術已經失去了精神指導和中心價值。有人說藝術已經死亡,但真正死亡的是美國文化的人文主義精神。藝術不是創造,藝術是一種精神和情感的創造,這意味着不是任何創造都是藝術,創造必須與人類生活和精神個性密切相連才能成為藝術。觀念就是觀念,只有被人類的精神深深地觸動,這個觀念才能成為藝術。當我們使用機器和日常發現的物件以機巧的設計作為藝術來取代人類的創造時,我們處在遊戲場里,離藝術更遠而不是更近。

我們在21世紀需要這些新的藝術指導:1.我們拒絕任何沒有人類靈魂的創造是藝術。2. 我們拒絕任何沒有人類精神活動直接參与的,機器的創造是藝術。3. 我們拒絕任何沒有人類個性深入介入的找到的物件是藝術品。4. 我們拒絕沒有人類生活斑痕的純粹的觀念是藝術。5. 我們拒絕實用和美麗的設計是藝術。6. 我們拒絕藝術將會死亡。7. 我們拒絕將新的藝術分類在物質領域,它必須從屬於新的精神領域範疇。8. 我們拒絕任何東西都能成為藝術的觀念。

真正的藝術必須深深地植根於人性。為了成為藝術,在創作活動的過程中,必須要深刻地觸及或融合人類生活中的情感,精神,智慧,激情,想像力和獻身精神。

美國世紀的衰落源於美國人文主義和文化價值的喪失。如果美國想要再次具有偉大的文化,就必須重建其政治,文化先驅創立的早期人文價值。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國際人道主義精神就必須戰勝民族主義和種族主義,只有這樣,美國才可能有光明的未來。

21世紀的文化 - 後美國時代

一個國家或一個文明的崛起和崩潰,本質上是植根於其文化,而不是政治或權力的力量,這只是表象。現在我們正處於世界文化混亂的沼澤地。隨着舊文化結構的崩潰,新的文化價值必將建立。 21世紀的文化正在進入一個後美國時代。我們迫切需要新人文運動以建立世界視野中的人類文化,並使其具備更高意義的,真正的人文價值,其中心價值特點是不同國家或文明的共同繁榮與和諧共處,超越以往以自我為中心和以力量為導向的文化結構。這將是一個無中心的文化時代 - 後美國時代,我們需要建立一個更高級的,不同文明範疇的時代,引導整個世界走向繁榮,否則這個世界將繼續存在於殘酷,混亂的黑暗中。新的世界的引導文化必須接近人道的需求向前發展。我們從歷史知道,遠離大多數人類的關注和以傲慢操縱的文明最終將被拋棄。

西方文化統治這個世界超過了一個世紀,並在這個時期取得了巨大成就,也證明了它的缺點:它始終以自我為中心,以力量為根本,西方民主制度在這個地球上從來沒有和其他文明和文化保持和諧平等的關係。在二十一世紀的新時期,我們人類必須要有智慧和諧相處,隨着科學的進步,在這個變得越來越小的地球上我們必須學會在一起和平相處和彼此尊重地生活。在這種情況下,儒家思想可能是對西方文明的真正救恕,因為儒家思想關乎一個相互和諧共存的世界,而不是西方文化中的對抗或對抗的世界。儒家思想關乎容忍,不劃分敵人,其相互和諧共存的天下大同理想為解決宗教與文明造成的文化和政治衝突,為各國和各國人民間的重大問題提供了比較優勢的解決方案,它可以堅定支持人類文化和政治生活和平地對話。在這一點上,儒家思想必須超越舊的原旨含義和國家限制,融入西方的人道,民主,自由和平等的現代觀念,為不同宗教和文化的人民提供和平的陽光,避免徵服和對抗。《論語》曰:“君子和而不同”;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運用現代化的儒家思想,我們理解差異,尊重不同,更進一步,我們欣賞不同的差異,因為它使這個世界更加有趣和豐富多彩。如此基礎上,和諧共榮不僅是一個夢想,而且將成為現實。

後美國時代的二十一世紀文化,應該是一個深深植根於充滿世界各種色彩的,新人道主義的文化以探索人類精神,生活和想像力的無限性,面向永恆的未來。

(作者簡介:廖樹陶,世界著名藝術家,新人文思想的開拓者與倡導者,拉斐爾大師獎, 曼德拉人文價值獎,世界文化大使稱號獲得者, 意大利文化協會大師會員,意大利文化協會世界藝術學院大師會員,)

【結語:從四川的邊陲小城到紐約浮華的大都市,幾十載余目睹世界文明的衝突,國家的興衰,文化的起落,信仰的迷失,道德的沉淪, 轉而有思,憂而有感,故作此文,以期有助於一個更美好的人類文明與文化之明天,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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