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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鋒 南京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院長

制裁與反制裁:中美科技博弈再升級

2025-01-15

2021年初拜登執政以來,對華科技制裁一直是美國極限施壓中國的重要手段,其目的是遏制中國在關鍵技術領域的崛起和產業升級步伐,護持自身的世界經濟霸權地位。為此,拜登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經濟制裁措施,其中以“實體清單”為代表的出口管制舉措是最慣常使用的政策工具,也頗具殺傷力。四年來,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已經將包括華為、中興通訊、海康威視、中芯國際、大疆創新、長江存儲、中科寒武紀、上海微電子等數百家中國最主要的支柱性高科技企業列入名單,這些高科技企業因而受到美國嚴格的物資和技術雙向管制,面臨著財務狀況逐漸惡化、國際市場不斷萎縮等負面因素挑戰,給中國高科技企業造成了不可逆的創傷。

即將下台的拜登政府仍對華虎視眈眈,鉚足勁要對中國半導體、人工智能等領域發起最後總攻。2024年12月2日,美國商務部頒佈了新一輪芯片出口禁令,將130多家中國企業加入“實體清單”,同時還限制向中國出口先進存儲芯片、先進軟件和半導體生產設備。這是拜登時期美國對中國半導體行業發動的第三次大規模打擊,且涉及數量和範圍都超過之前的強度,可謂拜登下台前的總清算。另外,據《南華早報》獨家披露,拜登政府計劃本月底前還將發佈一項新規則,進一步升級對華芯片禁令,以阻止中企從第三方採購先進人工智能(AI)芯片。13日,路透社又發報道稱,拜登政府將指定谷歌、微軟等企業充當美國AI芯片全球分銷的“看門人”,打壓中國芯片行業。顯然,美國是鐵了心要升級中美兩國經濟戰和科技戰的競爭烈度。

針對美國將經貿科技武器化的野蠻行徑,出於維護國家安全的需要,中國商務部隨即在12月3日發佈公告,宣布嚴控對美出口鎵、鍺、銻、超硬材料、石墨等相關兩用物項,禁止兩用物項對美國軍事用戶或軍事用途出口,同時特彆強調“任何國家和地區的組織和個人違反相關規定,將依法追究責任”。彭博社發文稱,這標誌着中國開創了禁止他國企業向美國出售產品的先例。在此之前,制裁管制方面的“治外法權”似乎一直是美西方國家的特權,此次中國如此迅速且堅決地反制,確實出乎美方固有認知,其形成的經濟震蕩波對美國各界形成了不小的威懾力。《金融時報》5日稱,中方“異常迅速”的回應表明,中國將“直接對抗”美國阻礙中國發展先進技術的舉措,這將給美國經濟和企業帶來痛苦。美國知名經濟學家、耶魯大學高級研究員斯蒂芬·羅奇也刊文指出,中方迅速反擊,對美國關鍵產業造成“外科手術式打擊”;若美國繼續升級貿易爭端,中方的報復行動可能也會隨之擴大,因為“中國手裡還有很多'王牌'”。英國《衛報》援引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助理教授駱明輝的分析:“此舉顯然是對美國的報復性打擊……這說明了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中國並非完全被動,在芯片方面,中國也可以打出一些牌來回應美國。”

對此,美國商界和科技界開始流露出一些對拜登政府再次升級對華科技制裁不滿的聲音。美國信息技術與創新基金會全球創新政策副總裁斯蒂芬·埃澤爾在採訪時表示,“失去中國市場份額將損害美國(芯片)製造商的利益,使它們無法在中國銷售產品”。其實,美國對華半導體管制舉措早已受到來自美國半導體行業和相關企業的抵制。長期以來,美國在半導體領域的領先地位依賴於全球最大半導體消費市場中國對芯片產品的需求,中國大約每年為美國半導體行業帶來三分之一的收入,而美國這些年接二連三的對華出口管制措施已經嚴重損害了高通、超威半導體公司、英特爾和應用材料公司等美國半導體企業的利益。英偉達總法律顧問蒂姆·泰特去年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表示:“這樣做的風險是刺激由競爭對手主導的生態系統的發展,這可能會對美國在半導體、先進技術和人工智能領域的領導地位產生非常負面的影響。”此次再度加大出口管制力度,又引發不少美國高科技企業對行業未來前景的隱憂,尤其是中方利用關鍵金屬領域主導地位針對美國高科技能力予以反制後,它們更加坐立難安。

目前,中國是半導體等先進技術所需關鍵礦物的重要來源地,其中銻礦開採量佔全球約48%,精鍊鍺產量占約59.2%,精鍊鎵產量佔98.8%。《紐約時報》披露的數據顯示,此前中國一直供應美國54%的鍺,53%的鎵。自1987年以來,美國就沒有再開採過用於半導體的鎵。因此,許多經濟界人士擔心,中國加強對美鎵、鍺等稀有金屬的出口管制會對美國相關行業造成強烈衝擊。還有不少人開始擔心中國未來將限制範圍進一步擴大到用途更廣泛的鎳或鈷等。美國地質調查局上月的一份報告警告稱,中國全面禁止鎵和鍺的出口可能會給美國經濟造成34億美元的直接損失,並引發供應鏈運行受阻的連帶效應。美國Talon Metals公司的托德·馬蘭向路透社抱怨道:“中國一直在暗示有可能採取這些措施作為回應,美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吸取教訓?”諮詢公司Project Blue的聯合創始人傑克·貝德則向路透社表示:“(中國的)這一舉措大大加劇了供應鏈的緊張局勢,西方原材料的獲取已經很緊張。”在未來中美戰略競爭的大背景下,為了平衡配合政府對外製裁和維護企業經濟效益之間的關係,美國半導體企業需要做出更多預見性準備。

特朗普正式接手權力大棒後,將組建新班底展開對華新一輪科技和經濟角逐,而中國這次稀有金屬出口管控措施實則也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看似是對現任政府的針對性反制,其實是在向下一屆政府釋放警告信號。近來,雖特朗普多次公開宣稱將大幅度加大對華關稅,且上台後大概率還會延續拜登政府對華科技制裁的基本政策方向,但在12月16日的海湖莊園記者會上,特朗普表態:“中國和美國可以一起解決世界上所有問題,你想一想,這很重要。”可以說,這也釋放了明顯的積極信號。在經歷了落選、親人背叛和法院拘捕等眾多挫折後,新任期的特朗普將更加具有執政經驗和政治智慧、更具韌性和定力,我們有理由相信特朗普2.0時期會有一個不小的改變。他更加明白,若想成就一番事業,維持好中美關係的“斗而不破”是一切的基礎,否則將無從談起,他也更加清楚,信奉“中產階級外交”“價值觀外交”的拜登與自己的執政理念是格格不入的。特朗普需要一個新的開始,這就為塑造一個健康、穩定和可持續發展的中美關係創造了機會,為兩國科技博弈不斷滑向惡性競爭甚至是“新冷戰”深淵提供了一個破解的契機。當然,這僅僅是一個相對有利的要素,要想成功構建新型大國關係範式仍然十分考驗兩國的智慧和謀略。遼闊的地球完全容得下中美各自發展、共同繁榮,兩國也會在博弈過程中找到和諧共生的相處之道,對此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