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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太區vs太亞區

2023-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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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洋-太平洋”和“太平洋-亞洲”(包括東北亞、大中華區和東南亞)這兩個新概念都有問題,但都具有不同的複雜性。“印度洋-太平洋”一詞雖然含糊不清,但在美國看來,它是擔心中國的一些國家的政治構想。太平洋-亞洲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區,區域內貿易量超過北美和歐盟,但政治一致性參差不齊。對於美國來說,印太區的目的是遏制中國的影響力,而中國的全球經濟實力則取決於其在太平洋-亞洲區的基礎。這兩個集團的成員國都有自主權,並將追求自己的利益。然而,除非出現黑天鵝事件,否則中國的行為將決定着哪個集團具擁有更重要的戰略意義。

“印度洋-太平洋地區”由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提出,並得到唐納德·特朗普總統的大力支持。它似乎是個新詞,儘管它的過去很有趣但很遙遠。印太區的成員身份尚不十分明確。例如,加拿大的名單中有40個成員國,其中包括中國,但沒有美國,而美國卻聲明“美國是印太大國”。如果這個術語涵蓋了兩個大洋的整個地理區域,那麼它將包括全球3/4的經度及所有可居住的緯度。對其共同目標,印太區的成員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比如,東南亞國家聯盟(東盟)建議開展各種形式的包容性合作,而美國主導着該地區對中國的共同安全擔憂。

我提議的“太平洋-亞洲地區”是一個新詞,它指位於太平洋-亞洲地區內部通常被稱作“東亞”的地區。我建議使用一個新術語,是因為在亞洲以外,“東亞”通常僅指東北亞。“亞太”或“環太平洋”這兩個術語似乎合適,但它們通常包括太平洋沿岸,如“亞太合作組織”(APEC)。由於我用“太平洋-亞洲地區”代表一個經濟區域,所以該術語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統計數據上。它的政治問題很多,部分原因在於該地區對中國的隱性經濟依賴。所以,不意外的是,除中國之外的太平洋-亞洲經濟區成員也是印太區政治舞台的核心成員。

探索印度洋-太平洋地區

作為“不包括中國的亞洲沿海地區”,印太區本身值得更多關注。2008年以來,全球媒體一直關注着中國全球地位的驚人崛起,而其鄰國同時期取得的成功卻被忽視。但目前,中國進一步增長的經濟前景與其鄰國沒有太大區別,而中國的所有鄰國都面臨著中國崛起這一挑戰。中國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中等收入國家,由於它最近才達到目前的重要地位,其意圖和對外關係還不清晰。中國現在是一個全球大國,但其全球地位的經濟基礎是地區性的。而作為實施政治戰略的場所,印太地區已經全球化,因為美國和歐洲都面臨著應對中國崛起的政治挑戰。

一開始,關於中國是否應該納入印太區的問題並不明確,但隨着特朗普“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FOIP)的擴大,美國排除中國的意圖變得明確起來。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聲稱,印太區“不是以美國為中心的地區或者以中國為中心的地區之間的競爭”,但他明確表示,從美國的角度來看,中國是問題所在,不是合作夥伴。2022年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提到,印太區是“21世紀地緣政治的中心”,而中國是“步步緊逼的挑戰”。因此,美國計劃“塑造[中國]運作的戰略環境,在世界上建立影響力平衡,以最大限度地有利於美國、我們的盟友和夥伴以及我們共同的利益和價值觀”。這一地區經過擴大,還包括了以東盟為中心的多邊安排之外的其他多邊安排,例如四邊安全對話(美國、日本、澳大利亞和印度)。

儘管美國渴望成為地區領導者,但印太是一個涉及主權自主、各類關係和前景複雜的地區。它擁有悠久的互聯互通歷史,都經歷過西方和日本殖民列強帶來的外部威脅,也包括冷戰期間,在朝鮮和越南發生的兩次“熱戰”。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挑戰發生了變化。儘管中國的崛起是和平性質的,但它改變了亞洲的政治經濟。對印太區的重新重視,對日本、澳大利亞和印度尤其具有吸引力,部分原因在於它們位於以中國為中心的太平洋-亞洲區的邊緣。但中國的所有鄰國都擔心經濟依賴的政治後果。2022年的東南亞精英群體民意調查顯示,中國被視為主要的經濟和戰略存在;但如果要選邊站,大多數人選擇美國而不是中國。但是,只有6%的人認為有必要做出選擇。印太地區之所以團結,在於它面臨著中國的機遇和風險,而且現在面臨著全球大國之間的緊張局勢。但如果作為一個“地區”需要內部凝聚力,那麼印太就不是一個地區。作為“反華團隊”,印太區是美國人眼中的一道光,卻令其他大多數國家眨眼。雖然許多印太國家希望維持和改善與美國的關係,但很少國家願意成為遏制中國的前線。

探索太平洋-亞洲地區

我認為,太平洋-亞洲區要獲得普遍接受,還需要一段艱難的過程,因為人們往往習慣性地把這一地區分成兩個戰略緊張地區(東北亞、大中華)和一個已經組織起來的地區(東南亞)。此外,除朝鮮和緬甸外,每個成員國都充分參與全球經濟。如果太平洋-亞洲區是一個經濟區域,那麼它是擁護全球包容性而非保護主義的經濟區域。

我認為,太平洋-亞洲之所以構成一個經濟區域,主要論點基於兩個因素。首先是區域經濟的規模和凝聚力。根據世貿組織數據計算得出的區域經濟互聯互通基本規模,2021年該地區貿易的大約一半來自區域內貿易(45%的出口和54%的進口),比例高於北美或歐洲。太平洋-亞洲區的17個國家裡,只有柬埔寨對美國和歐盟的出口超過了對該地區的出口,並且所有國家都從其區域鄰國大量進口。該地區的經濟重要性因其規模和前景而得到增強。按購買力平價計算,該地區的GDP已超過美國和歐盟的總和,約佔全球GDP總量的1/3。至於發展前景,《世界經濟展望》在2023年4月預測,2023年全球GDP增長的近一半(47%)將來自於太平洋-亞洲地區;相比之下,歐洲和西半球為21%,印度為15%。中國經濟2023年開局緩慢,削弱了中國自身以及該地區和全球的希望。

第二個因素,中國是該地區經濟格局的核心。中國的存在、人口和生產使其成為地區關注的中心。中國的存在不僅僅是地理事實。中國國內的基礎設施,通過鐵路、公路、航空和水運與鄰國一體化,改變了中國的地區關係。通過縮短內部距離和改善港口設施,中國在鄰國面前更具存在感。同樣,中國的人口一直遠多於其太平洋-亞洲鄰國,而且現在日益成為世界上最大的中產階級市場。最後,中國的生產不僅使其成為低價商品的主要來源,而且也融入到了一體化生產的價值鏈。

中國的地區主體性既不涉及區域控制,也不是雙邊互動的集合。它是無數自願的市場決策的總結果。該地區的關係網絡並不是中國佔據主導,而是一個以中國為最大組成部分的地區互動網絡。例如,中國是印尼最重要的貿易夥伴,佔印尼出口的17%,進口的28%。但除中國之外的太平洋-亞洲地區吸納了印尼36%的出口和38%的進口。印尼53%的出口和66%的進口發生在太平洋-亞洲地區。全球去風險可能會提高太平洋-亞洲區的重要性,因為沿着臨近和熟悉的路徑實現多樣化是最容易的。上海美國商會最近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19% 的受訪者正考慮將部分業務遷出中國,主要原因是美中關係政治緊張局勢,但大多數人計劃搬到東南亞。

當然,太平洋-亞洲區的出現和一體化不僅僅是市場奇蹟,也不是只涉及經濟,不涉及政治。20世紀80年代末,美國市場緊縮,這鼓勵日本以及後來的韓國和台灣將產品的最終生產轉移到該地區的其他經濟體。後來,中國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里發揮的穩定性作用引起鄰國的關注,而鄧小平的“睦鄰”和“韜光養晦”政策則推動了合作。隨後,中國的持續增長以及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為該地區經濟的重心調整奠定了基礎,而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動搖了該地區對全球發展前景的信心。與此同時,在東盟的努力下,太平洋-亞洲地區發展出多種形式的經濟外交合作。其中最著名的兩個例子是東亞峰會,最初是“東盟+3”(中國、日本、韓國),後來擴大到包括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美國和俄羅斯。這是以東盟為中心的多項重要的例行外交活動之一。經濟方面,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RCEP)是太平洋-亞洲地區以及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簽訂的自由貿易協定,2022年生效。這些只是眾多組織中的代表,它們的範圍往往超出該地區,並以東盟標誌性的包容、討論和共識原則為基礎。儘管太平洋-亞洲區本身已變得非常重要,但全球包容性是其基因的一部分。

作為一個新近崛起的全球大國,中國傾向於關注與美國的關係,並維護自身實力和利益。但中國必須注重自己成功的基礎。44年來,中國作為開放世界秩序的參與者而蓬勃發展,並已成為一個包容的太平洋-亞洲地區的中心。由於缺乏中國的規模,其鄰國更容易受到世界秩序的干擾,而且它們不僅受到美國的影響,也受到中國的影響。因此,對太平洋-亞洲地區來說,中國對全球開放的徹底承諾與其對每個鄰國的雙邊保證同樣重要。同樣,雖然美國將中國視為其軍事發展“步步緊逼挑戰”,但安撫地區鄰國也是安全領域同樣重要的優先事項。太平洋-亞洲區的政治熱點——朝鮮、釣魚島、南海,特別是台灣——必須以鄧小平時代的務實態度加以解決。如果中國給人的印象是,它已經崛起到足夠強大,不願意對鄰國保持尊重,那麼鄰國就會對它進行防範。然後,該地區將接受印太區那種“中國是問題所在”的政治信息,遠離太平洋-亞洲區“中國是夥伴”的經濟前提。美國會為這一轉變歡呼,但這將是中國自身錯誤政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