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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黃靖 上海外國語大學特聘學院教授

維護國內政局穩定是管控中美關係的關鍵

202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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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美國一系列高級官員訪華,和中國相關領導進行了長時間、多領域的交流。儘管交流的具體內容不得而知,但雙方都聲稱交流是坦誠而富有建設性的。尤其是王毅主任和美國安全顧問蘇利文的交流竟長達12個小時,這說明雙方交流的議題廣泛、內容深入,而且更重要的是,雙方都有達成某種妥協進而管控雙邊關係的意願。從中美雙方大範圍、長時間的高層交流可以看出,防止中美雙邊關係失控是雙方政府的共同訴求。畢竟,在日益連為一體的當今世界中,中美的交流、溝通與合作有利於包括兩國在內的世界的穩定和發展,而兩個世界大國的碰撞,尤其是失控的碰撞,對全人類而言都是不可承擔的災難。這應該是中美兩國進行高層交流的最根本基礎和共識。這個共識,對中美兩國以及整個世界格局來說,無疑具有正面的意義。

顯然,拜登政府發起的這場高級別交流有其多層次的準備和考量。首先,拜登政府對內完成了與共和黨關於債務上限的談判,使得黨爭惡鬥至少在總統大選前有了相對穩定的格局。對外通過七國集團峰會和北約峰會,美國和其盟友也整合了在對華問題上的立場和政策取向。顯然,拜登政府對其歐洲盟友在對華政策上“不對抗、不脫鉤”的原則底線做了妥協,而其歐洲盟友也附和美國將中國視為“競爭對手”的立場(稱中國為“系統性的對手”),並達成了“去風險”的共識。從這個意義上看,美國高官們在訪華過程中不斷強調不與中國搞對抗、不與中國脫鉤,其實也是對盟友的公開表白,並以此維護其盟主地位。而克里先生強調環保問題不是中美雙邊問題,而是一個“普世問題”,又何嘗不是對把環保看成重中之重的歐洲盟友的一種安撫呢?

其次,通過一系列的高層交流,拜登一方面可以向國內理性派和現實主義利益團體(如華爾街和大跨國公司)展現其願意並且能夠與中國交流合作的能力,另一方面,這些高級官員們在訪華前後無一不強調中國是美國“最嚴峻的”競爭對手,並在訪華後立即在對華政策上作出嚴厲表述,向美國鷹派勢力和自由主義利益團體(如“普世價值”派和反全球化的勞工組織)表示其“競贏”(outcompete)中國的決心和能力。左右兼顧,為的是讓拜登在即將到來的總統大選中搶佔道德高地和政治主動權。

然而,令人疑惑的不僅是這些訪華高官在離開北京之後無一不對中國表示強硬立場——這與他們在華訪問期間的理性姿態極不協調,而且他們訪華期間與中國達成的一些協議往往難於落實。比如,布林肯結束對華訪問後還沒有在美國落地,拜登就在舊金山的競選演說中對中國最高領導人惡言相向。即便是美國輿論界對此也感到詫異,質問布林肯訪華的結果是否被翻盤。又比如,耶倫的訪華是成功的,但她回國不久,美國的評級機構就(毫無由頭地)對美國國債信用降級,市場的強烈反應使得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傑克遜霍爾經濟研討會上再次發出加息的宣示,這不僅使中國在耶倫訪華後立即購買美債的決策失據,中國振興股市的一系列政策也因北向資金套現抽逃而效果不彰。此類雙方達成協議最終卻因美國內部政治爭鬥而不能落實的例子不勝枚舉。事實上,自拜登執政以來,中美兩國的線上與線下峰會已經舉行多次,每次峰會後雙方的聲明都包含“兩國元首敦促各自團隊落實兩國元首在峰會上達成的協議”這樣的詞句,但最終的落實卻差強人意。其根本原因,是美國國內的政治爭鬥導致拜登政府不能(或不願)真正落實峰會達成的協議和諒解。

筆者一向認為,所謂中美“競爭”實際上只是一種表象,其下掩蓋的是中美之間“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的一場賽跑。畢竟,對於中美雙方而言,最嚴峻的挑戰都來自己國內。換言之,國內政治的不確定性是維護中美關係穩定的最大障礙。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美國社會的高度分裂以及由此導致的政治極化是中美關係遲遲得不到改善甚至持續惡化的根本原因。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從中國的自身利益出發,中方也希望美國國內政治穩定、社會和諧、經濟繁榮。畢竟,一個失序的美國對包括中國在內的整個世界都是壞消息。

美國總統大選尚未正式開始,但卻已經出現一個前所未有的現象,即共和民主兩黨都對自己“當仁不讓”的候選人——特朗普和拜登——缺乏熱情。共和黨建制派難以掩飾其對特朗普既恨又怕的態度,卻苦於找不到能夠取代他的候選人。民主黨方面對拜登也似乎焦慮重重,迄今為止傾向民主黨的自由派媒體——如CNN、《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波士頓環球報》等——也未公開表態支持拜登。這一令人擔憂的現象揭示了美國統治階層和大眾社會因黨爭惡鬥而產生的極度分裂,它是美國政治不確定的根本原因。如果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再次成為特朗普與拜登的對決,這不僅將使整個世界尤其是美國盟友對美國的信心受到嚴重打擊,而且也必將給中美關係帶來巨大的不確定因素。在二人的大選對決中,中國必定會成為關鍵議題和受攻擊的“稻草人”,從而使已經十分嚴峻的中美關係雪上加霜。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管控中美關係將是對兩個世界大國的重大考驗和挑戰。對中美雙方而言,維護國內政局穩定將是經受這一考驗、克服這個挑戰的必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