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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話題】:美國大選 中美關係 全球治理 氣候變化 脫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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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波 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國防部國際軍事合作辦公室安全合作中心前主任

為什麼國際秩序不會分崩離析

2019-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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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恰好參加2019年2月舉行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你可能會認為這個世界已經支離破碎了。會議中心議題——“大謎題:誰來收拾殘局?”——在慕安會的報告中有提及:“一個大國競爭的新時代正在美國、中國和俄羅斯之間形成,與之相伴的是所謂自由國際秩序出現了領導真空。”

在審視中國、美國和俄羅斯的三邊關係時,這個以歐洲為中心的結論即使不是聳人聽聞,似乎也相當誇張。無論多麼懷念蘇聯鼎盛時期,也不管偶爾發表過什麼強硬言論,俄羅斯都已經無意在全球範圍內同美國競爭。今天俄羅斯的野心僅限於維持其在前蘇聯衛星國的影響力,以及阻止北約在那裡的擴張。到目前為止,莫斯科的軍事調動很少超出歐洲和中東部分地區範圍以外。雖然俄美兩國互相指責對方違反《中導條約》,但單方面退出條約的是美國,一如它在2001年廢棄《反彈道導彈條約》。

中國和俄羅斯若是成為盟友,確實會讓西方噩夢成真,而且註定增加大國對抗的競爭性。但是目前來說並沒有這種跡象。中國與俄羅斯修好,部分原因是為了回應來自美國的共同壓力,部分是因為它們對多極化有着相似的看法。但兩國無論走得多麼近,它們都更像是兩條平行線。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中俄兩國一直堅持其年度軍事演習不針對任何第三方。

中美對抗的最好證據,是美國的《國家安全戰略》和《國防戰略》文件都明確地把中國定為“對手”。世界兩個最大經濟體之間的關係無疑是十分複雜的,尤其是考慮到人們普遍認為中國經濟將在2030-2035年的某個時刻超過美國。同時在安全領域,一個不那麼自信的美國政府如今偏執地認為北京想把它趕出印太地區。但只要中國繼續儘可能地與美國接觸,即使美國有四處尋找敵人的傳統,它也很難把中國變成一個敵人。甚至在2018年10月,在迄今為止對中國最懷有敵意的那次演講中,副總統彭斯仍然指出“競爭並不總是意味着敵對”。

真的像慕安會報告所斷言的,“整個自由國際秩序……正在崩潰”嗎?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人們必須問一問,是否真的存在一種叫“自由國際秩序”的東西。這種用明顯的西方必勝論調來概括二戰結束後70年的措辭,即使沒有偏見,至少也過於簡單化了。它忽視了冷戰期間所發生的重大事件,其中不僅有美蘇的激烈對抗,還有30個國家的獨立、不結盟運動的傳播,以及中國對全球南方國家的巨大影響。所謂的“自由國際秩序”還忽視了冷戰後出現的新機構的作用,比如上合組織、G20和亞投行。

也許安撫西方的最好辦法是告訴它,沒有哪個國家試圖以自己為代價來建立一個新的世界秩序。不把世界秩序劃分成“自由”或“不自由”的陣營,而是把它看成一種混合體,其中包括各不相同但共生共存的社會制度、安全架構,尤其是不同的文明,這樣難道不是更有意義嗎?與不斷變化的國際秩序相比,文明持續的時間更長,也更穩定。在地球村裡,一種不同的文明不再在遙遠的地平線外,它就在你的身邊。“帝國詩人”魯德亞德·吉卜林曾經寫道:“東方是東方,西方是西方,東方與西方永不相聚”。但在今天,每三個倫敦人當中就有一個是在外國出生,倫敦和鹿特丹都有信仰伊斯蘭教的市長。

我們在慕尼黑看到,絕非巧合,德國總理默克爾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楊潔篪這兩位迥異的發言者都在強調共同的一點:多邊主義的重要性。在被稱作默克爾的最佳演講中,她指出,多邊主義往往“艱難、緩慢和複雜”,但“它好過獨自待在家裡”。誰能對此有異議呢?如果我們不珍惜伊朗核協議和巴黎氣候協議——兩個例子都是通過“艱難、緩慢和複雜”的談判才產生了來之不易的協議——那麼什麼才是務實的替代方案呢?

由於英國退歐、民粹加劇了民族主義,以及出現了一位把歐盟稱作“敵人”的美國總統,西方的自信降到了最低點。慕安會不過是反映這種沮喪情緒的一面最好的鏡子。但無論慕尼黑會議的與會者說了什麼,世界並沒有分崩離析。相反,世界秩序是一個半空(從悲觀角度)或者半滿(從樂觀角度)的玻璃杯,你之所見反映的是你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