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是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20周年，這又引發了人們長期以來的爭論：中國履行WTO義務的情況究竟如何？其違背承諾的行為是加速還是延緩了中國經濟的增長？這一討論影響着許多國家對當前全球貿易體系應當加強還是應當推倒的看法。

美國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執意推翻WTO，其做法是讓WTO爭端裁決機制失效，以及發動被該組織裁定為非法的貿易戰。而到目前為止，他的繼任者喬·拜登在改善WTO運作方面也無所作為。美國聲稱，中國經常違背其WTO義務，該組織對改變中國的行為無能為力。但數據並不支持這一觀點，而這種敘事造成的誤解正在損害全球貿易體系。

無疑，中國經濟仍存在諸多扭曲。例如，中國對造船業的產業政策已經實施了15年，得益於土地使用、資金成本、生產、投資等方面總計約5400億元人民幣（850億美元）的多種補貼，中國已經從該行業一個無足輕的參與者，成為世界最大的商船出口國。

中美兩國有許多人都把這種市場份額的快速增長，視為中國產業政策成功的標誌（儘管美國認為這是一種不公平推動經濟增長的方式）。但要評估其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我們還需要了解補貼的機會成本，以及擁有龐大造船業的溢出效應。根據賈攀樂（Panle Jia Barwick）、Myrto Kalouptsidi和Nahim Bin Zahur在2019年發表的一篇精彩論文，補貼政策讓中國造船廠獲得約1000億元人民幣額外利潤，也讓中國船東獲得180億元人民幣的利潤。

但這些收益尚不足補貼成本的一半。雖然對溢出效應沒有可靠的估計，但粗略估計也許是1000億元人民幣。這意味着，這一產業政策總體上是虧的，是拖累而不是提振了中國的整體經濟增長。

儘管一些經濟扭曲始終存在，但中國也降低了國內私企和跨國公司的進入壁壘。正是這些改革，而不是國家干預，導致了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

對中國遵守WTO規則的評估也充滿了誤判。特朗普政府的貿易官員經常反覆聲稱說，中國遠比其他成員國更頻繁地主動逃避WTO義務。這種觀點認為，由於中國不受WTO規則的約束，美國必須使用WTO體制以外的策略，比如進口關稅，來解決中國的違規行為。按照這種觀點，WTO是毫無用處的，或者還更糟。

而事實是，中國的WTO合規記錄雖然不盡完美，卻與其他成員國大致相當。在確保中國遵守2001年入世時承諾的保持開放方面，WTO體制總體上是有效的。

WTO有關貿易爭端的數據——尤其是其他成員國針對中國提起的訴訟數量——為這一結論提供了客觀支持。2001年以來，共有47起針對中國的申訴，占同期WTO爭端案總數的12.2%。而同期對美國的投訴卻多了兩倍，佔總數的28.4%。換句話說，其他WTO成員國認為，中國違反WTO規定義務的可能性只有美國的一半。

當WTO爭端解決小組認定中國違規時，中國也是通情達理地遵守，並修改它的政策。不遵守裁決的的一個跡象是，原投訴方會針對這個國家，就同一問題或類似問題向WTO提出二次申訴。在對中國的47起訴訟中，只有兩起需要二次訴訟。以同樣標準衡量，美國似乎無視了15項對其不利的裁決。

因此，數據並不支持中國是WTO承諾的出格違規者、而且不受該組織程序制約這樣的觀點。中國的貿易政策和實踐常在WTO受質疑，但並不比其他一些大型經濟體更頻繁。而且，中國遵守WTO裁決的記錄也說明它不是離群的無賴。

這對如何拯救和改善基於規則的全球貿易體系具有重大意義。如果我們相信，對補貼、知識產權保護或國有企業行為制定更清晰有力的規則，可以進一步減少中國經濟中的扭曲，那麼確保做到這一點的最佳方式，就是通過多邊或諸邊談判相應地修訂規則手冊。“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的規則就涵蓋許多這樣的問題，並提供了一種可能的模式。中國最近正式申請加入CPTPP，表明中國也願意修改它在這些領域的政策。

與此同時，美國也可以加強和改善對WTO義務與裁決的遵守，放寬對WTO上訴機構法官任命的控制。如此，美國的信譽和全球貿易體系的有效性將大為提高。

WTO體制的運作比許多人所說的要好。它萬不可被推倒，而是可以並且應該做得更好。

全文翻譯自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原文標題“Misreading China’s WTO Record Hurts Global Trade”（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