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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數字人民幣的基本原理和策略

2021-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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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貨幣當局自2014年起開始數字人民幣的研究,並由此導致2017年年中成立了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數字人民幣——官方命名為“數字貨幣電子支付(DCEP)”——目前正在全國各地進行各種試點,一旦作為法定貨幣免費提供,其技術特點可能會引發一場具有重大全球影響的貨幣革命。

我在前一篇文章中闡述過數字人民幣的主要特徵。本文的關注重點,是中國貨幣當局為何如此重視這種新穎的貨幣提供技術。畢竟,DCEP也許是世界上第一個被真正投入使用的由政府支持的主要數字貨幣,或叫“央行數字貨幣(CBDC)”。

所有數字貨幣,如比特幣和以太坊,都不同於實物現金和傳統的電子支付,它們是採用分佈式賬本技術(DLT)的數字代幣。這些技術確保為資金提供更大的安全性、更低的金融基礎設施運行成本,以及更高的金融交易透明度和可追溯性。

中國政府的數字人民幣計劃達到了多重目的。首先,是人們擔心比特幣或Diem(以前稱Libra)等私人數字貨幣會擾亂貨幣環境。Diem是Facebook正在開發的一種私人穩定幣,它以現今各種政府支持的貨幣為基礎,故而可能成為主權國家法定貨幣的真正競爭對手。它的便利性和廣泛使用潛力可能會讓消費者遠離傳統工具,令貨幣管理複雜化。

私人數字代幣的廣泛使用,還會將有關消費者及其支出狀況的大量信息提供給私人實體,從而引發對國家安全和個人隱私的擔憂。所以,中國人民銀行打擊加密貨幣交易,稱它們是金融動蕩的潛在源頭。到目前為止,中國已經禁止所有私人數字貨幣,並在2020年10月正式確立了DCEP的唯一法定數字貨幣地位。

導致加速開發DCEP的另一個擔憂是支付應用的迅速崛起,如螞蟻集團的支付寶和騰訊的微信支付。這些應用主導了中國的零售交易,中國當局顯然覺得,這會讓太多權力和信息集中在私人手中。在試圖控制這些越來越強大的實體方面,限制中國金融科技企業的這些最新監管舉措只是向前邁進的一步。

儘管對中國貨幣當局來說,上述兩種擔憂無疑都是重要的考慮因素,但推動DCEP發展的,還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和謀略。北京方面希望加快數字貨幣的發展,並將之用作國家經濟轉型的工具。DCEP可使中國人民銀行實時追蹤和跟蹤經濟活動。與21世紀的許多其他事物一樣:數據為王。

所以,中國是在為他們所預測的貨幣的未來做準備。DCEP將由中國人民銀行發行,這意味着它會像紙幣一樣,可以免費使用和交易。它將依託一款可免費下載的錢包應用程序,此外一種帶有芯片的“錢包”設備也在開發當中,這種設備可以靠電池供電工作,無需接入互聯網即可進行DCEP交易。

與眼下的電子支付手段相比,DCEP顯然更像現金。它也的確承諾給消費者帶來更高水平的便利。與此同時,它還將加強中國當局對貨幣的管控。分佈式賬本技術結合人工智能分析產生的海量數據,可以極大加強對貨幣業務的監管,大大提升國家的權力。

舉例來說,在類似由新冠疫情導致的一場經濟衰退中,貨幣當局可以準確地找到經濟中最急需扶持的領域。收入下降的餐館(由DCEP交易證明)可以直接得到款項以繼續支付工資和租金,而對其他業務未下降的企業,則不會給予或給予較少的支持。

相比之下,歐元區、美國或其他地方的貨幣操作,如量化寬鬆,卻手段粗糙,不顧需要地強行將資金投入經濟。對受損最嚴重部門的支持,仍然要依賴相當繁瑣的政府財政支出程序,而且使用這種粗糙工具存在着極大風險。過度發行貨幣會將利率推向零,甚至負利率,就如量化寬鬆那樣,它會造成房地產、股票等資產快速通脹,導致資產泡沫和金融動蕩。

具體來說,監控DCEP交易的能力可從根本上降低金融風險,因為銀行能更好地跟蹤和分析不良資產。通過這種方式,中國人民銀行可以解決中國金融體系中的許多頑疾,如影子銀行、貸款偏誤和過多的非正規融資。DCEP還更有利於打擊洗錢和資助恐怖活動等金融犯罪行為。最後,與所有新的技術發明一樣,DCEP可以為一系列新工具和新應用創造條件。

這個美妙而嶄新的貨幣世界也有弊端。西方一些評論人士認為,數字人民幣是中共加強控制中國公民的又一舉措。貨幣監管使當局可以實時跟蹤金錢的使用情況,因為DCEP就是建立在集中控制理念之上。這與比特幣截然不同,後者的基礎是去中心化,是相對於金融體系和國家權力的自治。

根據到目前為止發佈的信息,鑒於DCEP留下電子足跡,中國人民銀行看來是可以追蹤它的每一次變動的,儘管用戶間的小額交易被確保匿名。也就是說,DCEP根本無法為用戶提供現金交易的完全匿名。無怪數字貨幣的引入引起了人們對隱私的明顯關注,即使在中國,這也可能成為全面監控的社會壓力。

中國人民銀行似乎意識到這些擔憂,它試圖創建一個匿名分級制,在隱私和安全之間達到微妙的平衡。該行還承諾將繼續發行傳統的現金,並建立一個監管框架對DCEP的方方面面進行管理。

究竟誰能在提供新型貨幣的競賽中獲勝——為大眾所採納——還沒有定論。仍存在大量的不確定性、技術挑戰和監管問題,例如如何以足夠的計算能力處理高並發交易的需求,如何克服新的支付瓶頸,或者如何鼓勵創新,並扶持這一新技術生態系統中較弱的參與者。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已經獲得100多項支持數字人民幣基礎設施的新專利。新法規也已發佈,對共識機制、隱私保護、身份管理、監管支撐、節點通信以及支撐DCEP的分佈式賬本技術基礎架構的其他環節作了概述。

國際上如何就提供可廣泛使用的數字貨幣展開競爭,是最值得關注的動態之一。中國人民銀行向其他國家保證,DCEP不會對現有的國家貨幣構成威脅。儘管如此,在這個至關重要的金融創新新時代,成為先行者的競賽顯然已經開始了。

開發世界上第一個由政府支持的主要數字代幣的最重要理由,也許是中國需要人民幣的國際化,同時減少對全球美元支付系統的依賴。DCEP有望成為一種機制,使人民幣可以在世界各地的日常交易中使用,讓中國政府擁有貨幣自主權。重塑國際貨幣體系這一重大努力的背後戰略,將會是我分析DCEP終章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