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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遵義 香港中文大學藍饒富暨藍凱麗經濟學講座教授

比貿易戰更好的替代選擇

2018-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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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特朗普希望把美國對華貿易逆差減少1000億美元。他建議對出口到美國的高達15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徵收關稅,以達到這一目標。此舉是否能按照WTO規則來進行還不十分清楚,但似乎已無法阻止特朗普總統這麼做。在新的關稅下,中國對美國的出口肯定會下降。但正如兩個貿易夥伴國之間自發性貿易的增長會提升雙方的整體福利,它們之間貿易的非自發性減少則會降低雙方的整體福利,這是雙輸。

此外,這些專門針對中國的新關稅最有可能帶來的後果,是美方進口商用從其他國家的進口來取代從中國的進口。這樣,雖然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減少了,但它對其他國家的貿易逆差卻會上升。美國與世界其他國家的總貿易逆差不會有實質性變化,美國國內的GDP和就業也不會有多少增長。

更為根本的是,美國和其他國家幾乎所有的主流經濟學家都認為,如果不相應減少美國國內投資與儲蓄之間的失衡,美國與世界其他地區總的貿易逆差是不可能下降的。換句話說就是,無論美中貿易逆差如何,除非美國國內投資下降或儲蓄上升,否則美國與世界其他地區的貿易逆差基本上不會改變。選擇性地針對特定國家實行保護主義政策,如關稅或配額政策,可以改變貿易逆差的來源,比如從美中貿易逆差變為美國與東盟的貿易逆差,但卻無法讓總逆差減少。如果把美國的實際GDP看成是給定的,那麼就一定會是這種情況。不過也有例外,如果對美國商品的進口需求出現自發性(預料不到的)增長,從而帶動美國的實際GDP上升,那麼美國的貿易逆差就有可能下降。其中的關鍵在於,生產出來的出口產品是以前沒有生產和出口過的,這樣實際的GDP和出口才會出現真正的增長。

貿易戰是雙輸

向中國出口到美國的商品徵收關稅,不大可能減少美中貿易逆差,因為在中國實施報復的同時也可能導致美國對中國的出口下降。貿易戰的問題在於,它沒有贏家,雙方都會蒙受損失,因為它們可能的消費選擇被人為地限制和減少了。由於出口下降,兩國的出口都會受到傷害,兩國進口商的業務也會下滑。而兩國使用進口商品的消費者和生產商,將會付出更高的成本。

進口的確有助於保持低通脹。研究發現,從1994年到2017年,中國佔美國非石油進口的份額增加一個百分點,就會使美國非石油價格指數的年漲幅減少0.1個百分點。在美國非石油進口總額中,中國的份額從1989年的2.7%陸續升至2009年的近22%,直到2017年基本上都保持在這一水平。從1989年到2017年,美國非石油價格指數的年均漲幅為2.5%,與之前的28年,也就是從1961年到1989年的5.1%相比,下降了2.6個百分點。1989年以來核心通脹率升速的放緩讓美國保持了較低的利率,這在一定程度上要歸因於中國對美出口的增長。對來自中國的進口商品徵收關稅,肯定會降低中國在美國非石油進口中占的份額,從而可能導致美國的核心通脹率上升。

因此,如果中美之間爆發貿易戰,兩國都會蒙受傷筋動骨的損失。雖然從戰術角度看,發出貿易戰威脅可能有它的意義,但沒有人希望它真的發生。而比貿易戰更好的替代方案就是,美國通過增加對中國的商品出口來減少對華貿易逆差。並且,美國增加出口可以有兩種不同方法,一是把現有的對其他國家的出口轉移至中國,二是生產向中國出口的新產品,尤其是利用當前未被充分利用的資源。第一種方法充其量是表面文章,就算美中貿易逆差下降,美國的GDP和就業也不會有什麼增長。除了可以宣布成功地減少了貿易逆差,對美國(或者對中國)並沒有多少實際的好處。而第二種方法將真正提升美中兩國的福利,美國的生產商和出口商將因此獲利,中國的進口商、消費者和使用新進口產品的生產商也將得到好處。

再者,針對中國的關稅甚至不會減少美國與其他國家總的貿易逆差,因為美國進口商很可能用從其他國家的進口替代從中國的進口。美國服裝貿易史就是一個有意思的例子。從1989年到2017年,香港、台灣和韓國在美國服裝進口中的合計份額從36.9%下降到1.7%,取而代之的是中國的份額從11.7%上升到了36.6%。隨着對來自中國的服裝徵收新的關稅,中國的份額會急劇下降,進而被越南、柬埔寨、印度尼西亞和孟加拉國取代。而美國的服裝進口也許仍然保持不變。

中美貿易戰可以並且應當予以避免。貿易戰肯定會減少中美兩國以及世界其他國家的整體福利。就縮小美中貿易逆差來說,生產出口到中國的新產品才是更好的替代選擇。它對於中美兩國是雙贏,對世界其他國家也有積極的溢出效應,值得兩國認真加以考慮。

當然,美國對中美經濟關係的不滿不僅僅是貿易逆差,知識產權保護也是其中之一,但在這一領域中國近年來已經取得很大進展,建立了有全國管轄權的知識產權法院。另一個不滿是限制直接投資的市場准入。中國最近已宣布取消許多行業大部分乃至最終全部的外資持股限制,這應該有助於部分緩解對強制技術轉讓的擔憂。國家對技術開發的扶持也是一個問題,但這並不是中國獨有的,比如美國的政府機構多年來就一直在為美國半導體生產技術聯合體(Sematech)提供資助。最後是國有企業,雖然在美國國有企業很罕見,但它在未來很長一段時期內對中國經濟仍然十分重要。與對其他所有國家的企業一樣,對中國企業的評判基礎應該是它們的行為,而不是所有權。而且,並不是所有中國國有企業都獲得凈補貼——這樣的企業為數不少,它們經常被分配承擔的巨大社會責任,遠遠超過了資本主義國家企業通常所承擔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