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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雲 日本國立新潟大學副教授、現德國柏林自由大學高級訪問學者

美國外交與反恐思維

2021-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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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塔利班以破竹之勢佔領首都喀布爾進入總統府的畫面震驚世界,這不僅意味着美國長達20年之久的阿富汗戰爭失敗,更是美國外交政策中反恐思維的失敗。

美國外交常被指出要改變冷戰思維,其實進入21世紀以來,反恐思維同樣佔據美國外交政策的重要位置。“911”事件令美國震驚,在隨後發起的全球反恐戰爭中,美國不斷強化反恐思維,其對外政策的最後結果就是:

第一,希望通過反恐怖戰爭建構一個沒有恐怖主義的新國際秩序失敗了。美國將恐怖主義定義為全球共同敵人,以沒有國家可以包庇、容忍和幫助恐怖分子為標準,讓各國選擇站在美國一邊還是站在美國的對立面。

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都是以反恐為理由開始,但軍事打擊行動結束後,則是以推廣美國普世價值觀和民主國家建設為目的。這種簡單的兩分法似乎並沒有獲得各國的支持,歐洲盟友中的德國和法國並不支持伊拉克戰爭。基地組織在繼續活動,伊斯蘭國在中東出現,事實證明美國通過權力政治建立沒有恐怖主義的國際秩序的努力並不成功。

第二,美國不再重視外交。2001年後,美國將反恐作為對外關係的頭等大事,以美國超群的軍事實力為基礎,在對外關係上採取單邊主義,“外交”在美國的國策中似乎變成一項選修課。

本世紀初基辛格博士的《美國還需要對外政策嗎?》一書,可以看成是對全球化時代美國外交未來的擔憂。無論在阿富汗還是伊拉克,最初幾個月的壓倒性軍事勝利,讓美國開始相信任何國際問題都可以用軍事手段來解決,新保守主義者們認為這比冗長的外交談判效率更高。不相信對話、不願意對話的傾向,讓政治外交在美國對外政策中的地位逐漸下降,外交軍事化的傾向日益明顯。擔心再次受到恐怖襲擊的受害者心理,也催生“先發制人”的反恐思維,伊核、朝鮮核問題同時出現危機升級,一定程度上說也與這個大背景有關。

第三,20年的反恐思維讓美國民眾對世界的變化變得遲鈍,最初軍事勝利後是極度自大,2008年金融危機後信心受挫,轉而又極度焦慮。

反恐戰爭開始以來,美國駐外使領館高高的牆壁、嚴密的鐵絲網和層層保安,讓世人感覺美國築起了一道與世界交往的高牆,美國進入一個自我封閉的時代。這種思維阻礙了美國戰略思維的革新,影響國內外各種機制建設和創新,且將資源高度集中於反恐。

也就是在這20年時間裡,新興經濟體力量崛起。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後,美國認為是反恐戰爭成就了這些國家,使之挑戰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實際上從奧巴馬執政後,走出反恐時代就一直是歷屆總統的真實想法,但強大的反恐思維慣性讓他們不得不緩慢推進。奧巴馬總統在擊斃本·拉登後宣布阿富汗戰爭結束,但遲遲下不了撤軍決心。

特朗普總統任期內破天荒地與塔利班進行談判,並宣布2021年5月撤軍。直到拜登總統執政後,美國最終宣布完全撤軍。

由於擔心地區不穩定,擔心恐怖分子再度攻擊美國本土,美國倉促撤離阿富汗飽受國內外批評。拜登政府在美國發動全球反恐戰爭20周年之際如此堅決地撤出阿富汗,意味着美國外交反恐時代的結束,這本身值得歡迎。

但反恐思維讓美國不斷強化對外恐懼意識,而一個國家如果總是對外恐懼,是很難成長的。如果美國以此為契機,徹底改變反恐思維,對國際關係的穩定將起到積極作用。不過,反恐思維可能逐漸褪去,但冷戰思維則有可能更加明顯。

20年的反恐思維告訴我們,美國依靠軍事手段沒有達到解決國際衝突的目的,同樣的,冷戰思維和軍事對抗也不可能解決國際力量變化帶來的大國競爭挑戰。反恐思維的教訓值得認真總結和吸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