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石破茂當選自民黨總裁,10月1日就任日本新首相。作為長期深度參與日本防衛政策的保守政治家,石破在競選中提出創立“亞洲版北約”,修訂日美安保條約,討論核武器進入日本等諸多重大課題。“石破時代”開啟是否意味着日本戰略方向重大轉型的到來?會對中美日關係和地區安全構成什麼影響?
從戰略層面來說,石破提及的日本安全政策新時代根本戰略目標是實現“對美戰略自主”,與安倍和岸田政權具有高度連續性。無論是安倍時代的集體自衛權解禁,還是岸田時代的安保三文件制訂,都反映日本戰後保守政治力量要改變對美不自主的根本意願。而這個保守政治進程的最終目標是修改憲法,這是1955年自民黨建黨時確定的重要任務。從安倍的“戰後機制解脫論”,到現在石破的“戰後政治總決算”,可謂是一脈相傳,而且日本政治演進的這條主線已經越來越清晰。對中國和美國來說,如何面對一個日益要求並實踐“戰略自主”的日本是一個重大的戰略課題。
從戰術層面來說,石破茂不同之處在於其明確提出“美國力量下降論”和“美國安全保證懷疑論”,並以此為前提構建新的對等美日同盟。他認為,現在美國保護日本、日本提供基地的同盟邏輯需要修改。所謂“同盟雙務性”,即日本也為美國提供安全保證,這種提法由來已久,但石破具體提出自衛隊駐留美國關島,使用美國基地訓練等,以實現美日達到美英同盟的規格。他還主張在美日同盟基礎上強化美日韓、美日菲、美日印澳等小多邊,這是對安倍和岸田路線的繼承,但他明確提出建立亞洲版北約則是新的動向,其目的是在東亞(特別是海上)建立美日雙軸心-輪輻安全新架構。在核武器問題上,安倍提出討論北約式核共享,但石破則明確提及討論美國核武器進入日本,這本質上是對“非核三原則”的部分修改。
對於美國來說,石破究竟是“戴高樂式領導人”,即在戰略自主道路上走得很遠,還是會成為“丘吉爾式領導人”,將是美國管理“石破時代”美日同盟的關鍵。美國國內分裂意味着對國際事務介入能力相對減弱,這需要日本在亞洲地區承擔更多維護美國主導秩序的成本。但另一方面,一個過度自主的日本不僅可能引發地區擔憂,還可能出現美國無法控制而被動捲入衝突的危險。拜登政府的印太地區“一體化威懾力”目標是建構一個能夠充分調動日本力量但又可控的同盟關係。以亞洲版北約為例,美國在二戰後曾經試圖建立類似於北約的東南亞條約組織,但以失敗告終。亞洲版北約將引發中美在本地區不可逆轉的對抗,東盟國家等其他地區國家也有擔憂。美日關係的重新調整和博弈也將會隨着美國新總統的誕生繼續演進。
對於中國來說,如何應對一個日益“戰略自主”的日本,挑戰和機遇並存。石破提出,亞洲不存在集體防衛機制,因此戰爭容易發生,要威懾中國,創立亞洲版北約不可或缺。如果這種邏輯轉化為政策,無疑會對中日關係造成嚴重衝擊。但如前所述,東亞歷史證明集體防衛體系不成功,同時,過度強調日美防衛雙向義務,會引發日本社會對捲入美國軍事紛爭的擔憂。無論是自民黨還是在野黨,對石破在缺乏和美國充分溝通情況下提出的各種大膽構想都有擔憂。前首相鳩山由紀夫就任初期,曾提出撤走美軍駐沖繩基地,結果導致美日關係動搖和自身辭職,就是前車之鑒。另一方面,石破在強調美日同盟以及各種小多邊准同盟威懾力的同時,也主張建立相互信任,特別是提及中日首腦溝通的重要性。
日本即將進入“石破時代”,中美日關係也會進入新一輪調整。去年,中日領導人舊金山會晤再次確認構建戰略互惠關係。近期,雙方就日本福島核電站污染水問題達成共識。構建穩定的、建設性的、契合新時代的中日關係是雙方主流民意,而這需要以積極理性的認知為基礎。在官方渠道外,包括知識界在內的二軌、1.5軌等社會層面交往的擴大和強化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