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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破解朝鮮難題

2017-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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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各國佔全球百分比。資料來源: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

隨着美國在朝鮮半島政策策略的失敗,該地區蒙上了一層不詳陰影,同時也出現了和平的機會。

近日,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尼基·黑利呼籲採取“最嚴厲的制裁”,趁為時未晚迫使朝鮮放棄核武器。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為時已晚,美國幾十年來的政策,使朝鮮下定決心要利用核武器的威懾價值。不能說遊戲結束,只是到玩不同遊戲的時候了。

幾十年政策失敗

自1953年簽訂停戰協定以來,華盛頓一直把朝鮮看成“流氓國家”。即使對蘇聯,華盛頓也支持“和平共處”,但對朝鮮只是“臨時停火”,這讓平壤擔心自己隨時會被入侵。

戰後,中國和朝鮮選擇了社會主義。在鄧小平實行經濟改革開放政策的時候,金日成(1972-94)卻作出相反選擇,他的主體思想解釋起來就是政治上統一,國際上自我孤立。

金正日(1997-2011)接掌父親的權力後,選擇不實行經濟改革,並繼續讓國家封閉。西方慶祝“歷史的終結”時,平壤整天關注的是美國領導的發生在俄羅斯的“民主大爆炸”,以及隨之而來的經濟大蕭條,它展示了有說服力的負面示範效果。

多年來,北京一直鼓勵平壤仿效中國的經濟改革經驗。金正日雖然聽了,但改革措施寥寥無幾。金正恩(2012-)又是另一回事。2013年在電視上發表新年賀辭時,他聲稱“要使新世紀產業革命的烈火熊熊燃燒起來,用科學技術力量開創經濟強國建設的轉折性局面”,這些經濟努力要“體現在人民的生活水平上”。在奧巴馬的白宮看來,這不過是另一種伎倆。

華盛頓非但沒有和解,反而推動在韓國部署“薩德”反導系統。“薩德”本可一石兩鳥,既制住平壤,也掣肘中國。但這一立場的前提是,有朴槿惠當總統(很快就被彈劾了),金正恩是現實主義者(至今沒有屈服),北京肯通融(而不是習近平的強硬領導),帝國的白宮“手持大棒,言語溫和”(希拉里敗選後已不復存在)。

一年時間裡,所有這些假設都土崩瓦解。在朝鮮半島,新的現狀是災難即將臨頭。不過,也有一線生路。

韓國戰略U型轉向

當首爾努力應對朝鮮核訛詐之際,韓國國內發生巨變。3月,韓國前政治強人朴正熙的女兒、持保守立場的朴槿惠因腐敗被彈劾。而文在寅,這位現任總統職業生涯的起點是作為反對朴正熙總統的學生活動家,他的到來,也許會導致出現地緣政治和平新勢頭。他同尋求與朝鮮修好的盧武鉉總統(2003-2008)有過密切合作。

上任最初幾個月里,文在寅總統一直在推動收入拉動型的國內政策,以減少社會不平等,同時對大企業和富人加稅,給過熱的房地產市場降溫。雖然公共債務擴大,他的支持率仍然高達80%。

對外關係上,文在寅尋求穩定住與中國和美國的關係,雖然他和絕大多數韓國人都對特朗普疑慮重重。韓國於2013年秋天就反導系統與五角大樓接洽,上屆政府在朴槿惠時代終結前就此作出了選擇。顯然,北京擔心“薩德”的真正目標是中國。文在寅希望放緩“薩德”的部署,但是,在華盛頓和北京之間搞平衡很難,尤其是特朗普還在堅持與韓國重談雙邊自由貿易協定。韓國仍被列在特朗普的“不公平匯率行為”的觀察名單上。

此外,朴槿惠總統的保守派人士可能延遲廢除 “作戰指揮權(OPCON)”協議,讓五角大樓而不是首爾掌握韓國的軍事命運。韓美聯合司令部的任務是阻止聯合軍事力量針對韓國採取“敵對的外部入侵行動”,它由一位美國將軍指揮,擁有對兩國60多萬現役軍人的作戰指揮權。

由於盧武鉉總統沒能實現作戰指揮權的移交,因此移交被推遲了。朴槿惠總統曾計劃將移交推遲到2022年。萬一發生戰爭,即使在韓國,美國的利益也會凌駕在韓國人利益之上。

華盛頓的不詳之音

上世紀90年代克林頓政府發起朝鮮核武器問題談判,談判時斷時續。小布殊總統任期和奧巴馬政府第一任期時,談判從以雙邊為主轉為美國、中國、韓國、朝鮮、日本、俄羅斯之間的多邊六方會談。

這種擴大反映了世界經濟的漸變。正如沒有新興經濟大國的支持,美歐日組成的G7已無法解決全球性危機,具有全球影響的地區衝突也不能再由“西方”來解決。六方會談就援助和承認朝鮮以換取無核化達成過若干重要協議,但2009年以後談判中止,人們對核武器向其他戰略行為體擴散的擔憂與日俱增。

錯誤始於會談和讓會談流產的政策取向。白宮選擇了新的制裁,並建立反對平壤的同盟。與此同時,特朗普總統和平壤所使用的言辭為古巴導彈危機以來僅見。普京總統最近說,特朗普、奧巴馬、布殊迫使朝鮮放棄核計劃的戰略已經徹底失敗了。

由於平壤認為核武庫是對付美國入侵的最有力威懾(特朗普總統“火力與憤怒”的威脅讓這一點得到確認),它如今已經不可能重新考慮自己的核立場。

從平壤角度看,美國的威脅關乎生死存亡,從剝奪金正恩領導權的政權安排,到比如由“薩德”系統導致的、威脅到整個國家的有限核打擊。

不可否認,朝鮮加強核與導彈試驗的時間線,與維護“薩德”和美韓聯合軍事演習有相關性。

中國的不安

華盛頓從未與平壤建立外交關係,而中國與朝鮮關係密切,雖然這對盟友的矛盾越來越大。曾經可以建立夥伴關係的條件已經漸漸消失,不過,朝韓兩國的位置靠近中國大陸,這對北京來說十分要緊。

在華盛頓,北京的作用被認為是遏制平壤核武器和彈道導彈、防止核擴散、實施經濟制裁和為進入中國的朝鮮難民提供支持的無價之寶。但北京認為自己決不是美國外交政策、尤其是它眼中錯誤外交政策的執行者。

而且,北京反對特朗普企圖在制裁朝鮮的同時制裁中國公司和朝鮮人民。如果特朗普堅持現行做法,那麼他要冒疏遠中國的危險。

華盛頓表達的興趣所在,是無核化和人權。但在北京看來,美國的行為恰恰加快了地區核武化進程,削弱了人權。金正恩的破壞性行為和特朗普咄咄逼人的語氣都不符合中國的地區和平穩定利益。

9月3日,朝鮮宣布成功進行適用於洲際彈道導彈的氫彈試驗。美國地質調查局和中國地震局記錄到爆炸引起6.3級地震,之後疑似爆炸引起岩洞塌方,又發生了一次4.1級地震。中國科學家警告說,朝鮮核試驗場有爆炸危險,從而可能釀成巨大的環境災難。

無論中國決策者還是韓國決策者,都不希望國家境內出現另一個褔島和大規模的人道主義危機。

可能的、極可能的、可持續的情形

因此,我們能做什麼?接下來可能出現什麼情況?可能的情形有若干種,極可能的更少,而有可持續性的只有一個。

戰爭叫囂成為現實。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最近威脅說,會對朝鮮“作出有效的壓倒性軍事回應”。但在朝鮮半島,敵對行動不會限於常規衝突,面對威脅,平壤將選擇核打擊,哪怕它會導致巨大的災難。這將是一場得不償失的勝利。

繼續說大話。如果特朗普政府繼續承諾對朝鮮進行震懾,但又無所行動,它就有可能被當成紙老虎。而且,由於平壤可能繼續進行試驗,並把目標對準韓國、日本、美國的重要地點,“薩德”也會被看成是昂貴但無用的威懾。

更多的制裁。隨着華盛頓訴諸制裁,它試圖把制裁擴大到中國公司,以將中國逼向牆角。中國占朝鮮對外貿易的90%,剩下10%中大部分是與印度、菲律賓、台灣和法國的貿易。如果美國不把這些國家列入制裁範圍,就有遏制中國之嫌,而如果制裁這些國家,白宮又會得罪盟友。

和平協議。雖然有各種短期方案,但較長期的選項只有一個。隨着發生區域性災難的風險上升,達成和平協議的機會也在增加,這是隨着時間推移讓朝鮮轉變核立場的最有效途徑。只要還受到威脅,平壤就會繼續依靠自己的核戰略,但如果威脅消除,擁核就站不住腳了。

和平條約意味着減少美國在該地區的存在,華盛頓對此非常反感。但雖然有鷹派,特朗普政府卻不認為自己要受以往戰略安排的約束。在北京看來,和平協議將為和解與穩定鋪平道路,限制地區核威脅,同時維護朝鮮的主權。

半島無核化下的兩國和平

與數位朝鮮領導人舉行過會談的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今年8月指出,長期以來,平壤一直希望用“和平條約取代(1953年的)停戰協定”。以他的經驗,朝鮮人希望與美國和地區鄰國保持和平關係,但他們也確信華盛頓正計劃對其國家實施先發制人的打擊。鑒於美國的“政權更迭”記錄,這種擔心並非空穴來風。

真正的和平協議必須是與朝韓兩個主權國家簽訂的雙邊協議,不是華盛頓加強的,也不是迫於核訛詐。

華盛頓將不得不接受朝鮮是一個核國家。這意味着承認現實,雖然朝鮮只佔全球核力量的0.06%。

畢竟,今天美國和俄羅斯手中仍有大量核武器,但其他國家——包括印度、巴基斯坦、中國、法國、英國、以色列——也有自己的核武器,將來核擴散有可能繼續。

在21世紀,保證多極世界的持久和平,不是靠兩個或幾個國家限制核能力,而是要靠集體監督,來確保核擴散僅僅用於和平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