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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美元半世紀的統治要終結了嗎?

2017-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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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際貨幣體系的深處,一場結構性變革也許正在生成。中國越來越堅持它的石油進口用人民幣而不是美元計價。如果成功,則可能讓人民幣一夜間成為全球第二或第三大貨幣。假以時日,人民幣甚至有可能取代石油美元,從而改變國際貨幣體系的重心。

目前這一進程仍處在初期。多數觀察人士對人民幣的前景並不樂觀。倫敦《經濟學人》最近的一篇分析文章認為,中共十九大定會吹捧近年的經濟改革成果,但也會掩飾一個重要的挫折:人民幣的“國際化”。該進程從很大程度上說已經停滯。

事實上,人民幣國際化進展緩慢甚至有時在退步。2015年到2016年間,為阻止大量資本流出中國,中國政府實行了更嚴格的資本管制,限制非必要部門的中國實體到海外進行企業投資,其結果就是資本賬戶開放出現倒退。

兩年來,人民幣的國際收支佔比從2015年8月的2.8%,降到2017年7月的1.9%。境外人民幣存款也有所下降,尤其在人民幣最大離岸市場香港,人民幣存款已從2014年12月的高點陡降47%。另外在各國政府所持外匯儲備中,人民幣只佔1.1%,而美元儲備為64%。

過去兩年的疲軟大多源於對人民幣貶值的恐懼。截至2016年底,人民幣已經從2014年高點貶值15%左右,這引起人們對貶值繼續擴大的擔憂,國際投資者和各國央行因此不願持有人民幣。中國政府採取的各種管制措施更加劇了這種情緒,從而削弱了人民幣離岸市場的流動性。

最近人民幣所有抬頭,重新成為國際收支中第五大最活躍的貨幣。更為重要的是,中國政府對人民幣資本流動和人民幣匯率的積極管理已經見效,人民幣開始升值,對貶值的恐懼得到抑制,外匯市場趨於穩定。正如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潘功勝在十九大期間所說,外匯市場的供求現在已基本平衡。

這就為人民幣國際化的進一步改革創造了可能性,包括為推動跨境流動而更廣泛地開放資本賬戶。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在中國商業雜誌《財經》的一次採訪中對此有過暗示:“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在外匯管制很嚴重的情況下實現開放型經濟……對改革來說,時間窗口很重要,有合適的時間窗口一定要抓住,錯過了時機,未來成本可能會更高。”

多數分析人士,包括我在內,都沒指望會有一連串的新改革措施,使中國在短時間內實現資本賬戶的完全開放。在可預見的將來,人民幣仍將是受到國家嚴格管理的貨幣。

儘管如此,人民幣地位的提升還存在其他可能路徑。高頻經濟公司(High Frequency Economics)首席經濟學家兼總裁卡爾·溫伯格最近表示,由人民幣定價石油的時代正在到來。中國已經是全球最大石油進口國,而美國由於頁岩油發展迅速,其石油進口很快就會相形見絀。因此,中國政府很可能利用這一槓桿機會,“迫使”原油出口國尤其是沙特在石油貿易中使用人民幣。

中國在這方面已經取得一些成功。首先,IMF在2016年10月1日將人民幣納入它的特別提款權(SDR)籃子。雖然這大體是象徵性的,但此舉意味着對人民幣作為國際儲備資產主要幣種的認可,意味着中國進一步融入全球金融體系。

到目前為止,最令人矚目的,是2017年6月中國與俄羅斯達成建立直接貿易關係協議,讓石油採購嚴格以人民幣計價。為使協議得到鞏固,中國准許俄羅斯進入上海黃金市場,並允許俄方將人民幣收益兌換成黃金。俄羅斯目前是中國最大石油供應國,約佔市場份額的13%。

其他遭受美國金融和貿易制裁的石油出口國也開始在石油貿易中使用人民幣,這中間包括伊朗,還有最近的委內瑞拉。為除掉“美元暴政”,委內瑞拉政府2017年9月15日宣布,它將發佈以人民幣計價的石油和燃料價格。雖然此舉不大可能讓委內瑞拉擺脫在石油交易中對美元的依賴,但它卻有利於中國。這個拉美國家目前是中國第八大石油供應國,市場份額約為10%。

儘管如此,對中國來說最給力的還是沙特這個中國第三大石油供應國(第二是安哥拉)。有報道顯示,中國官員已經開始與沙特就石油進口用人民幣定價進行談判。目前看來這些商討尚未有結果,接受人民幣支付很可能惹惱作為沙特安全保護人的美國,且可能危及沙特佔有最大股份的石油美元市場。

而另一方面,不接受人民幣支付,沙特就要冒失去目前這個世界最大原油進口國更多市場份額的風險。中國似乎也想給沙特一些甜頭,有報道稱,中國提議直接買進沙特國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5%的股權,此舉將使沙特阿美這個世界最大石油生產商在考慮它上市的各種選項時擁有必要的靈活性。

更為重要的是,中國已經宣布打算在上海推出石油期貨,期貨合約以人民幣計價,可兌換成黃金。以人民幣計價的石油期貨合約將推動石油支付中人民幣的使用,在上海完成套期保值。這有可能催生一個新的、亞洲的原油基準,最終人民幣成為石油交易的主要貨幣,石油出口國則可以通過使用人民幣交易來繞過美元定價的原油基準。

目前還不清楚上海自貿區的新石油期貨合約將如何運作。一些人猜測資本賬戶有可能大幅放開,因為只有取消對海外投資者利潤匯出的資金控制,人民幣的跨境流動才會更自由,也會使合約真正發揮基準作用。在這方面,正如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副秘書長潘宏勝所說:“中國渴望提升人民幣在大宗商品定價中的形象。中國正在研究大宗商品人民幣定價的市場規則和體制,以滿足境內外投資者的需求。”

最後,事情的發展多半取決於沙特的決定,因為這個王國是石油美元的中心。一旦它決定用人民幣交易石油,其他海灣君主國就可能追隨,接下去就是非洲等出口國。溫伯格認為,這一舉措會使美元失去價值6000億-8000億的交易。這註定會抑制對美元證券的需求,促進對中國證券及中國商品與服務的需求。

這種演變當然還處於初期階段,上述趨勢充其量只形成一個頗有投機性的圖景。石油貿易是經濟和地緣政治的體現,但鑒於中國的進口不久會大大超過美國的進口,石油美元半個多世紀的統治走向終結也許只是時間問題。這樣一來,中國提供國際儲備貨幣的時候只消部分開放資本賬戶,同時維持着(也許不是那麼直接)國家對貨幣的管制。石油人民幣(petroyuan)的這種出現方式,或許是實現貨幣權力的一種新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