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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斯蒂芬·羅奇 美國著名經濟學家、耶魯大學高級研究員、摩根士丹利前亞洲區主席

為何美國應多儲蓄少消費,而中國正好相反

2016-06-01

美國政客總是哀嘆,貿易是中產階級的敵人,是給工作和薪水帶來壓力的主要來源。正在進行的總統大選也不例外,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都將矛頭直指中國和“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將其視為是飽受磨難的美國工人的苦難根源。雖然這種解釋可能在政治上頗為有效,但卻顯然不是事實真相。

在貿易問題上,正如我最近所指出的,美國完全是自作自受。其元兇是巨大的儲蓄赤字。幾十年來美國一直在透支,並不斷從國外吸取儲蓄盈餘來為其史上最大規模的消費狂歡融資。當然,政客不會指責選民們太過奢靡,而指責他人則容易得多。

對儲蓄的批評值得更深入研究。數據顯示,擁有儲蓄赤字的國家往往會出現貿易逆差,而那些擁有儲蓄盈餘的國家則往往出現貿易順差。美國就是最好的例子,2015年底美國凈國民儲蓄率為2.6%——還不到二十世紀最後三十年平均的6.3%的一半——同時美國對101個國家存在貿易逆差。

在其他國家這一模式同樣有效。擁有巨大貿易逆差的英國、加拿大、芬蘭、法國、希臘和葡萄牙,他們的儲蓄率顯著低於其他發達國家。相反,擁有高儲蓄率的國家,如德國、日本、荷蘭、挪威、丹麥、韓國、瑞典和瑞士都出現了貿易順差。

儲蓄失衡還可能引發國際資本流動不穩、資產泡沫,甚至金融危機。在2008-2009年金融危機前夕,情況就是如此,當時的全球儲蓄失衡狀況(以經常賬戶逆差和順差國家之差來衡量)創下當代記錄。由這種失衡所導致的資產和信貸泡沫將全球帶到了1930年代以來從未見過的深淵邊緣。

這時,同樣出現了大量互相指責。逆差國家傾向於指責充斥全球金融市場的尋求收益的“儲蓄過剩”行為。正如美聯儲前主席本·伯南克所說,如果中國這樣的國家能更多消費,幾近摧毀美國經濟的泡沫一開始就不會產生。其他人也很快指出,如果沒有順差國家的資本支持,美國經濟的增長奇蹟就根本不可能發生。

更為審慎的方案是在儲蓄和消費之間尋求更好的平衡。這對美國和中國來說尤其重要,因為這兩國國家在全球儲蓄差中佔據了過大比例。簡單來說,美國需要更多儲蓄、更少消費,而中國應當更少儲蓄、更多消費。為了實現這一點,兩個國家都需要克服很多根深蒂固的觀念。

在這方面,中國走在了前面,在五年前中國就引入了消費主導的再平衡戰略。迄今為止,結果喜憂參半,由服務業驅動的就業增長和城鎮化帶動的實際工資增加令家庭收入有所增長,但社會保障體系融資不足依然帶來負面影響。但中國最近已承諾彌補這一短板。最新通過的十三五規劃試圖通過利率市場化改革、引入存款保險制度、放鬆戶口制度(這將增加福利流動性),以及放鬆計劃生育政策,來弱化恐懼驅動的預防性儲蓄。

不過,美國卻正在開倒車。美國根本沒有興趣討論儲蓄問題,更別提出台措施來解決這一問題。如果美國想促進儲蓄,應當制定如下改革計劃:長期財政整頓、擴大個人退休賬戶(IRAs)和401Ks、以消費為基礎的稅制改革(例如增值稅或消費稅),以及將利率恢復到正常水平。但相反,美國政客們卻持續關注如何保持消費增長,完全無視其對美國勢在必行的儲蓄改革的影響。

全球兩個最大經濟體對於如何化解各自儲蓄難題的不對稱努力有着長遠影響。如果中國在消費引導的再平衡道路上取得成績,其將從儲蓄盈餘轉變為儲蓄吸收。中國的國民總儲蓄佔GDP的比重已經從2008年時最高的52%降至今年的44%,未來這一比例應該會繼續下降。

對於長期都和中國形成互相依賴經濟關係的美國來說,不應忽視這一轉變。畢竟,伴隨中國經常賬戶和貿易順差下降,中國消費引導的儲蓄吸收轉型很可能導致外匯儲備的積累有所減少,並進一步導致減少購買美國國債等美元計價的資產。

如果美國未能提升其國內儲蓄率,那麼來自中國資本的減少可能導致美國外部融資成本高升,或者是美元貶值,或者是更高的實際利率,也可能兩者同時出現。這就是互相依賴的經典陷阱:當一方改變了關係,另一方就會受到影響。

沒有國家可以在不儲蓄的情況下無期限地繁榮發展。由於握有全球儲備貨幣,美國得以逃脫這一定律,很大程度上也是由於全球其他國家的容許。畢竟,促成者——特別是中國這樣的出口導向型經濟體,及其資源依賴型供應鏈——從美國的消費狂歡中獲益了,這催生了全球貿易的過度擴張。

但這樣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美國選民——尤其是那些權益受損的憤怒的中產階級工人——日益意識到有些事不合乎情理。但美國政客仍繼續將選民的憤怒情緒向外引導,忽視由“陌生人的善心”所帶來的額外增長。是時候讓政客們直面令人不快的事實了:儲蓄赤字是美國夢的最大威脅。

全文翻譯自《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 。原文標題Why the U.S. Should Save More and Consume Less, and China, Visa Ver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