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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龔炯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授

澳大利亞核潛艇交易傷人害己

2021-11-23

9月16日,來自三個大陸且實力最強的英語國家——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的領導人聯合宣布建立AUKUS這一新的地緣政治和安全夥伴關係,來應對印太地區的所謂安全挑戰。其目的是加強在網絡問題、先進技術和防務領域的協調。

在這一新的夥伴關係中,最重要的內容是一項核潛艇交易:美國和英國將幫助澳大利亞建造和維護核動力潛艇。由此,澳大利亞將成為繼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和印度之後,世界上第七個擁有這種強大水下武器的國家。這將極大增強堪培拉的軍事實力,大幅提升其在地區安全事務中的地位。

不出所料,三國的核潛艇合作立即引發中國的憤怒反應。外交部發言人稱,此舉“嚴重破壞地區和平穩定,加劇軍備競賽,損害國際核不擴散努力”,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行徑”。

從北京的角度看,這些說法當然是不言而喻的。即使對美國來說,這也是繼拜登政府阿富汗撤軍失敗之後,又一項糟糕透頂的外交政策。AUKUS聽起來像“aw-kiss”,即“與地獄的可怕之吻”。在任何一方面,它都極其符合“傷人害己”的定義。

首先,AUKUS破壞了美國的全球安全框架。只有三個盎格魯-撒克遜國家結盟,尤其還向澳大利亞提供核動力潛艇,從本質上講,AUKUS就是美國在印太地區現有安全安排之上建立起的一個迷你超級聯盟。美國印太安全安排的主要基礎是QUAD這一準聯盟框架(包括美日澳印),所以,這實際上是在該聯盟內部建立新的等級制度。

長期以來,美國政客一直鼓吹美英之間的特殊關係。眾所周知,這種特殊關係源於盎格魯-撒克遜國家的歷史和文化淵源。隨着美國的戰略利益轉向印太地區,另一種盎格魯-撒克遜關係(原本是充斥着英國罪犯的流放地)現在佔據了重要地位。AUKUS清晰明確地體現了盎格魯-撒克遜這一共性在印太地區的重要性:澳大利亞是特殊的,印度和日本則不是。但是,至少印度已經擁有一艘正在服役的核潛艇,也只有一艘。相比之下,日本一直都是二等公民,和美國打交道的時候處在政策考量的最底層。

AUKUS還破壞了美國的跨大西洋關係,是近年來對北約主要成員國最赤裸裸的背信棄義。此次核動力潛艇交易的前提,是澳大利亞放棄原本與法國簽訂的價值660億美元合同。根據該合同,澳方將從法國海軍集團購買12艘攻擊級常規潛艇。法國曾把這一合同稱作“世紀交易”,但現在巴黎卻被殘忍地拋到一邊。

北約內部也明顯存在着等級制度:英國是特殊的,法國和其他大陸成員國則不是。法國外長讓-伊夫·勒德里昂表示,這一交易是“背後捅刀子”。他還表示,這是“野蠻的、單邊的和難以預料的決定,讓他想起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作為報復,法國召回了駐美大使。

AUKUS還破壞了位於美國國家利益核心的核不擴散事業。1970年的《核不擴散條約》確實存在一個漏洞,即只要國際原子能機構採取保障措施,非核武器國家可以發展非爆炸性核軍事應用能力。這個漏洞寫入了INFCIRC/153(IAEA 1972),這是國際原子能機構於1972年與無核武器國家簽訂的基本保障協議。

這意味着,非核武器國家,例如此次交易中的澳大利亞,在打算援引INFCIRC/153時,確實存在着應由國際原子能機構來應對的核擴散風險。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表示,AUKUS的核潛艇協議損害了國際核不擴散努力,顯然就是指的這些風險。具體來講,風險源於兩個方面。

首先,這樣的國家可能需要發展自己的鈾濃縮能力,這就涉及一個問題:如何確保其濃縮材料不會應用於核武器開發?例如,巴西曾試圖在法國的幫助下建造核動力潛艇,它的確也在國內建造了一座鈾濃縮工廠。

另一潛在的核擴散風險源於潛艇反應堆的燃料循環。趙立堅說,國際社會有理由擔心澳方恪守核不擴散承諾的誠意。也正因如此,對於這兩類風險,存在一整套由國際原子能機構參與的繁瑣保障程序。

澳大利亞真的致力於核不擴散嗎?換個角度問,一個已經開發鈾濃縮技術的國家,或者已經在花費幾百億、幾千億美元之後獲得充足濃縮鈾供應的國家,是否會止步於用這種厲害的材料為幾艘潛艇提供動力,抵制住誘惑,不開發可以為自己提供強悍全球和地區實力與地位的東西?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目前為止,歷史上還沒有給出肯定答案的先例。

AUKUS還破壞地區力量的平衡,因為它刺激其他國家發展本國的核動力潛艇,進而有可能刺激地區大國之間的軍備競賽。韓國曾公開表示對獲得核能力有興趣。2017年11月,美國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訪問首爾期間,韓國總統文在寅就曾詢問從美國購買核動力潛艇的可能性。

加拿大是盎格魯集團的另一主要國家,早在1987年就公開探討從法國和英國購買攻擊型潛艇核的可能性。但該想法隨後被華盛頓直接否決。印度尼西亞呢?該國可能覺得也需要購買這樣一個新武器,因為澳大利亞將來會擁有。日本呢?鑒於美國過去對待加拿大的情況,如果日本確實對核動力潛艇有野心,美國似乎是唯一可能的供貨來源。

那麼,美國會出售嗎?這將是極具諷刺性的事情:世界上唯一的核受害國,不得不從曾在其上空製造蘑菇雲的國家手裡購買核武器。

最後,不管信與不信,AUKUS都將傷害澳大利亞自己的國家利益。考慮到美國國防承包商對美國政府的貪婪榨取,現在甚至不清楚核動力潛艇是否或者何時能在澳大利亞海軍服役。

看起來,完成此次交易是充滿變量的繁瑣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美英國防承包商將“幫助”澳大利亞建造核動力潛艇,而不允許該國發展鈾濃縮能力。同時,將實施一系列涉及多方和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步驟和程序,以遵守核不擴散的要求。

此事之所以複雜,還源於一個事實,那就是澳大利亞過去從未建造過像樣的常規潛艇。澳大利亞總理斯科特·莫里森說,這些核潛艇可能要到2040年才能服役。作為外行人,我感覺這種估計是很樂觀的。至少20年里,貪婪的美英國防承包商將大肆榨取約1000億美元的澳大利亞納稅人資金。到最後,我不確定澳大利亞是否真的會像美英承諾的那樣,擁有強大的核潛艇。即使獲得了這些潛艇,將來在濃縮鈾供應和艦艇維護方面,澳大利亞也將受制於美國。那就祝澳大利亞在這方面好運吧。

總之,在中國看來,AUKUS對地區和平與穩定產生負面影響,從華盛頓的角度看,這似乎也是一樁割韭菜交易。那麼,為什麼澳大利亞還願意參與呢?我認為,在拜登所有美麗但明顯空洞的言辭背後,其真正的目的是錢。AUKUS撕毀了與一位歐洲主要盟友的660億美元現有合同,取而代之的,是用核反應堆取代柴油發動機,為美國國防承包商謀取到一筆大約1000億美元的買賣。這是一筆巨額資金,意味着康涅狄格州和美國其他地區的大量就業機會。

這筆交易是否符合澳大利亞的國家利益?這些強大的潛艇是否能如約交付?這是完全不同的問題,而美國現任政府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