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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波 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國防部國際軍事合作辦公室安全合作中心前主任

審視中國不率先使用核武器承諾需要新視角

2016-06-14

距離2017年1月美國總統奧巴馬卸任已為時不多。當人們曆數奧巴馬在核領域的政治遺產時,2009年核安全峰會倡議、2010年“美國-俄羅斯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和2015年中美俄英法德六國與伊朗達成的歷史性核協議最值得稱道。

然而這些距離他於2009年在布拉格提出的“無核化世界”的構想還很遙遠。雖然原因各不相同,但目前還沒有任何一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放棄對核武器進行更新換代。不按常理出牌的北朝鮮悍然進行核試驗挑戰世界。美國總統選舉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建議韓國和日本應當考慮發展核武器而非依靠美國的核保護傘。國際原子能機構的記錄顯示,企圖盜竊和走私核原料的非法活動高達2200起,這進一步暴露出核安全漏洞和核恐怖主義風險。

創建無核化世界的最好方法就是降低核武器在國家安全中的重要性。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擁有核武器的國家應當放棄核威懾政策並承諾不率先使用核武器。原因如下:

首先,不率先使用核武器彰顯出擁有核武器國家的道德責任感。自冷戰結束以來,中國已開始逐漸拋棄一些防務政策中曾經的“禁忌”,如不與外國舉行聯合軍演、不在海外駐軍、不在海外設立軍事基地等。但中國承諾,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絕不改變其不率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同時絕不對非核武國家或無核區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器。無論在核武器領域還是傳統武器領域,中國都不是最強大的國家。如果連中國都可以做出如此承諾,為什麼美國、俄羅斯、英國和法國不能給出同樣承諾?擁有最強傳統軍事實力的國家卻探討率先使用核武器,這着實令人遺憾。

其次,不率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並不削弱該國的核軍事實力。這一承諾在本質上屬於防禦性,但它並未排除進行核反攻的可能性。假設一個核武器擁有國決定針對另一個核武器國家發動核攻擊,它就必須考慮對方必然會進行核反攻的可能性。因此,針對其他核武國率先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三,不率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是避免誤判的最好方法。據報道,美國和俄羅斯各擁有約800枚核武器,而這些武器可以在數秒內被發射。冷戰期間,兩個超級大國均不乏收到核攻擊錯誤警報的例子。美國前國防部長威廉·佩里認為,美國軍方至少有三次由於誤認為蘇聯發動了核攻擊而發出了錯誤警報,同時“我們相信蘇聯方面也至少有兩次(發出了錯誤警報)”。

最後,美國關於需要核武器以保護盟國的說法也站不住腳。北朝鮮究竟有多大可能會對美軍或美國盟友日韓發動先發制人的核攻擊?無論北朝鮮如何試圖吹噓自身擁有的核威力,它迄今為止僅進行了四次核試驗,其核技術成熟度也令人質疑。北朝鮮擁有核武器更多是出於求生本能而非試圖發動自殺性襲擊。

不率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是從“核武器不瞄準對方”延伸而來的自然一步。1994年9月,中國和俄羅斯共同宣布不率先使用核武器,不將自身核武器瞄準對方。1998年6月,中國和美國共同宣布不將核武器瞄準對方。2000年5月,中國與其他四大核武國發表了聯合聲明,宣布核武器不瞄準任何國家。

目前中國是唯一一個承諾不率先使用核武器的核武大國,雖然印度——一個事實上的核武器國——也做出了類似承諾。1994年1月,中國正式向其他四大核武國提交了不率先使用核武器條約的草案。有朝一日他們會接受中國的提議么?很長一段時間美國都對中國提出的不將核武器瞄準對方的倡議不冷不熱,因為他們認為這一設想無法被證實,同時一國的戰略意圖可以在一夜之間逆轉。但1998年印度和巴基斯坦進行的核試驗促使美國立即接受了中國的倡議以示團結,這也最終促成了五大核武國於2000年達成了不將核武器瞄準對方的共同協議。

奧巴馬總統承認,創建無核化世界的構想在他有生之年都可能無法實現。但這並不能成為不作為的借口。美國和俄羅斯的武器削減速度已經開始放緩,而武器削減應當持續下去,直到英國、法國和中國——雖然這三個國家的核儲備要少得多——都同意裁減軍備。同時,中國的不率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也值得其他核武國重新考量。這一承諾不僅不會削弱一國的核軍事能力,還會增強人們對於最終創建一個無核化世界可能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