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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沱生 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學術委員

抓住機會之窗,加強中美危機管控

2025-11-05

近年十來,隨着美國將中國視為主要戰略競爭對手,加強對華圍堵打壓,中美關係嚴重惡化,雙方發生危機衝突的可能性明顯上升。必須看到,當年中美海空突發事件引發的是政治軍事危機,現在則可能直接引發軍事衝突。面對這一嚴峻形勢,中美兩國領導人在會晤中已多次表示,兩國應和平共處,不衝突不對抗是雙方必須守住的底線。

今年初特朗普上台後,一方面對世界各國升級經貿戰、關稅戰,另一方面提出要做和平締造者,其主要MAGA支持者更強烈要求美國在海外決不能再陷入阿、伊衝突一類的長期戰爭。

中美之間,到目前為止,兩國元首三次通話,並在最近於韓國釜山舉行了會晤。會晤後特朗普總統提出願明年4月訪問中國,並希望習近平主席隨後對美進行回訪。在此前後,中美兩國防長、外長進行了溝通,兩國關係出現了一定穩定、改善的跡象。

在此形勢下,中美雙方應抓住這一機會之窗,首先加強危機管控,並以此為基礎,爭取兩國關係逐步朝着更好的前景發展。

要加強中美危機管控,雙方必須增強危機管控意識,堅定不以武力解決爭端的信念;必須完善各自國內的危機協調決策機制並加強自身危機管控能力(包括威懾能力、情報能力、談判能力及對公眾輿論的引導能力);必須建立起有效的雙邊危機管控機制。本文主要就第三方面,即如何恢復與重建兩國間的危機管控機制,提出相關建議。

冷戰結束以來,中美建立的雙邊危機管理機制由三部分組成:

一是戰略溝通機制,主要包括兩國元首、兩國國防部及兩國外長間的熱線/直通電話,以及兩國元首、防長、外長及中方中央外辦主任與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間的互訪交流與會晤機制。

二是外交安全對話磋商機制,主要包括中美國防部防務磋商、中美海上軍事安全磋商機制會議、中美戰略安全及多邊軍控與防擴散問題磋商、中美國防部工作會晤、中美戰略安全對話,中美亞太事務磋商,中美國防部亞太安全對話、中美打擊網絡犯罪及相關事項高級別聯合對話、中美外交安全對話、中美聯合參謀部對話等。雖然上述對話機制中的多數並非聚焦危機管控,但對雙方進行危機管控都曾發揮積極作用。

三是軍事互信措施,主要包括兩國元首就中美雙方互不將戰略核武器瞄準對方的共同宣示,兩國國防部簽署的中美重大軍事行動相互通報與海空相遇安全行為準則兩個信任措施備忘錄及其“軍事危機通報”“空中相遇”兩個附件。

不幸的是,近年來雙方的戰略溝通遭到嚴重削弱,高層互訪、會晤或趨於停滯或困難重重,高層熱線在危機管控中難以發揮作用的問題更加顯著。雙方建立的諸多安全對話磋商機制多已長期停滯或不復存在,少數仍在開展的則處於時斷時續的狀況。中美軍事信任措施雖然仍對危機與衝突防範發揮着重要作用,但卻止步不前,已難以適應兩國、兩軍關係發生的重大變化,雙方艦機相遇時的險情在增加。

針對上述狀況,對於恢復與加強中美危機管理機制,我建議一是應儘快恢復雙方的戰略溝通,其中,共同創造條件、爭取在2026年實現兩國元首互訪應置於首位。二是雙方可漸進恢復兩國外長(或中國中辦主任與美國安會事務助理)、防長之間的互訪及日常溝通。三是應加強兩國元首及國防部、外交部熱線的危機管理功能,適當增加對話頻次、縮短預約時間,充分發揮熱線快速交流信息、澄清意圖,發出明確信號的作用。雙方在危機前與危機中利用熱線進行溝通尤其重要。四是維護中美三個聯合公報的原則與精神,反對“台獨”,維護台海和平穩定,應為中美戰略溝通中最重要的內容。此外,維護南海及朝鮮半島和平穩定亦應是雙方戰略溝通的重要議題。

此外,應儘快重建雙方的外交安全對話磋商機制。對話磋商數量不在多而在可持續、有實效。希望明後兩年雙方在保持中美海上軍事安全磋商機制會議、中美國防部工作會晤的基礎上,重點恢復、建立四項對話:

一、中美兩軍聯合參謀部對話。這將顯著提高兩軍對話的層級。

二、外交部、國防部共同參加的2+2中美亞太安全事務磋商。亞太是中美兩國、兩軍危機風險最高的地區。

三、2+2中美軍控與防擴散磋商。在此領域雙方既有嚴重分歧也有重大共同利益。

四、2+2中美戰略穩定對話。其舉行將使中美外交安全磋商邁上一個新的台階。與美蘇/美俄建立在確保相互摧毀基礎上的戰略穩定不同,中美戰略穩定須建立在確保相互脆弱性的基礎上,核軍控而非核裁軍、危機穩定及與此相關的網絡、太空安全及核故障安全應為這一對話的重要組成部分。

雙方在對話磋商中應儘快解決好雙方在危機管控認知上的嚴重分歧,就危機管控的定義達成共識。危機管控包括危機預防與升級控制兩部分,缺一不可,但前者必須置於首位。中方無法接受美方先製造危機風險然後又要求進行危機管控的做法。2022年美眾院議長佩洛希竄訪台灣就是這方面的突出例子。

雙方還須進一步加強相互信任措施建設。應隨形勢發展變化,使中美兩軍共同制訂的海空相遇安全行為準則和重大軍事行動相互通報機製得到進一步的充實與改進;應在防止導彈發射與核武器意外發射方面做出重大努力。建立彈道導彈發射相互通報機制並就加強核故障安全發表聯合聲明應及早提上中美兩國的日程;應爭取早日達成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雙邊協議;應就避免因第三方因素捲入危機、衝突建立必要的信任措施。如,中方重申決不以武力解決與鄰國的爭端,美國聲明其雙邊同盟將始終堅持防禦性。

總之,加強危機管控,是中美避免落入修昔底德陷阱與冷戰陷阱之所需,不僅有利於雙方的戰略利益,而且有利於地區與世界各國的戰略利益。雙方須為之共同做出持續而艱巨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