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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點話題】:中美關係 全球治理 氣候變化 脫鉤 關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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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馬雪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所經濟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特朗普2.0經濟政策的效果及爭議

2025-10-14

在延續第一任期關稅壁壘、減稅、放鬆監管的基礎上,特朗普第二任期升級政策力度與覆蓋範圍:推出“對等關稅”,激進擴張關稅政策;簽署《大而美法案》,深度調整財政政策;全面放寬行業限制,系統放鬆監管。這一系列經濟政策引發廣泛關注與激烈討論,其中,關稅政策作為核心舉措,與通脹走勢、財政收支以及製造業迴流目標緊密相連,成為評判其經濟政策成敗的關鍵。

關稅引發的通脹是暫時還是長期的?

關稅引發的通脹是暫時還是長期的,是評估特朗普2.0經濟政策的核心爭議之一。特朗普政府及其關稅政策的支持者認為,提高關稅只會造成一次性價格衝擊,不會導致未來價格持續加速上漲。其實踐經驗,是2018至2019年中美貿易戰中,關稅對美國通脹影響較小。由於消費者選擇替代品和企業優化供應鏈等調整行為,加之出口國貨幣貶值抵消了部分價格壓力,當時的關稅僅造成一次性價格衝擊,對最終產品成本影響僅持續了四個季度,呈暫時性特徵。

但當前關稅政策與2018年有本質不同,通脹更可能長期化。一是政策轉向衝擊規模空前。與2018年局部、小幅的關稅調整不同,此次關稅調整表明,美國已告別近百年的低關稅傳統,進入高關稅制度新階段。微小的政策變動可通過市場自身的均衡機制緩衝,但如此大規模的衝擊可能打破現有經濟系統的穩定狀態。二是地緣政治加劇不確定性。地緣政治驅動的關稅對抗可能引發報復循環,導致關稅政策反覆調整、長期延續,使企業難以通過穩定的供應鏈規劃或成本控制對沖價格壓力,進而讓通脹壓力持續累積。三是匯率抵消效應顯著弱化。對此前關稅的通脹緩衝,部分是依賴出口國的匯率調整,但當前許多國家已處於貨幣低估狀態,受國內經濟穩定因素影響,通過進一步調低匯率抵消關稅衝擊的政策空間有限。四是美國國內公眾的通脹預期升溫。公眾通脹預期具有“自我實現”特性,若民眾普遍預期未來物價將持續上漲,會倒逼企業提前漲價、勞動者要求加薪,形成“工資物價螺旋”,進而將暫時性通脹轉化為長久性通脹。

關稅收入能否彌補減稅的財政缺口?

由於減稅政策的長期財政可持續性一直備受質疑,特朗普第二任政府將減稅與關稅深度綁定,構建起一套政策組合敘事。他強調關稅帶來的額外財政收入可為擴大減稅規模提供空間,形成關稅保護本土產業、減稅提振市場動能的互補邏輯。從政策落地來看,特朗普“對等關稅”、行業關稅相繼落地,近幾個月美國關稅收入大幅增長,屢創新高。根據美國財政部數據,截止8月29日,本財年美國關稅收入累計已達1835.6億美元。與此同時,特朗普力推《大而美法案》在國會通過,開啟大規模減稅進程。據國會預算辦公室測算,未來十年美國減稅規模將達4.5萬億美元,而同期計劃削減的支出僅1.2萬億美元,這意味着財政赤字將新增3.3萬億美元。

鑒於關稅收入受國際貿易環境、企業的相關調整等影響,其穩定性遠低於其他稅收收入,這波關稅收入激增可能會逐漸減弱。根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數據,若按美國當前擬實施的10%關稅稅率估算,未來十年關稅帶來的凈財政收入約1.58萬億美元。一方面,這1.58萬億美元與3.3萬億美元新增赤字之間存在明顯差距,即關稅收入難以持續支撐大規模減稅;另一方面,關稅還會削弱減稅的經濟刺激效果。高關稅推高進口成本,既壓縮企業利潤空間、抑制投資意願,又推升國內物價、降低居民實際消費能力,最終抵消減稅本應帶來的增長效應,進一步制約財政收入的長期增長潛力,使財政缺口的填補更具挑戰性。因此,在減稅規模相對有限的階段,關稅收入或許能部分填補財政窟窿,但長期來看,關稅無力彌補減稅造成的缺口。

製造業迴流目標能否達成?

特朗普政府將推動製造業迴流列為核心經濟目標,試圖通過關稅保護等政策工具,促使企業將海外生產線遷回美國。從當前進展看,美國憑藉關稅施壓簽署的貿易協議中,雖涉及數千億美元的外國直接投資承諾,但這些投資不僅需數年時間才能逐步落地,其最終成效還將取決於美國國內投資環境的穩定性。

從供應鏈轉移的實際周期來看,不同行業的遷移速度存在顯著差異,整體需數月至數年不等。以紡織業為例,由於上游供應商數量相對充足、季節性合同期限較短,且行業監管門檻較低,其供應鏈轉移速度通常較快。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轉移速度最慢的汽車行業,美國福特、通用、克萊斯勒三大車企已與零部件製造商簽訂了有效期至2028年的鎖定合同,短期內難以調整供應鏈布局。此外,航空航天與製藥行業因涉及安全合規要求,監管審批程序複雜,即便啟動工廠遷移,也需數年時間才能完成新廠區的建設與投產。

關稅雖可推動關鍵高科技製造業發展,但低技術含量製造業迴流美國的可行性極低。據阿波羅諮詢的分析數據,美國製造業工人平均年薪超7萬美元,而中國製造業工人平均年薪約1.3萬美元,印度更是僅為2300美元左右。巨大的薪資差距意味着,對多數產品而言,企業在海外生產並承擔關稅成本,可能仍比將工廠遷至美國、支付高額薪資更具成本優勢。即便部分企業選擇在美國新建工廠,也大概率會採用高度自動化生產模式,從而使實際新增就業崗位數量遠低於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