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簡體繁體
【熱點話題】:美國大選 中美關係 全球治理 氣候變化 脫鉤
中文英文中英對照
  • 袁鵬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副院長

2019年世界形勢與中國的方位

2020-01-13

 

一、一條主線牽動世界

貫穿一年來國際政治經濟主線的,依舊是以貿易戰為重點的中美關係變局。從2018年3月22日美國發起對華貿易戰,到日前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的成形,這場貿易戰的深度、廣度、長度超出想像。中美高科技“局部脫鉤”在所難免,南海、台海等安全領域的較量正在上演,美國政府一些要人意識形態色彩濃厚的涉華演講,《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的簽署,這些預示着中美博弈遠不只是貿易戰,貿易戰只是美國在明確將中國視為主要戰略對手、謀劃對華新戰略又尚難定型背景下的一種戰略性替代、試驗和前哨,帶有明顯的大戰略色彩。面對變局,中國政府積極穩妥應對,正所謂“不願打,不怕打,必要時不得不打”,同時以最大的誠意去推動談判解決。

這場貿易戰顯示了美國對華戰略的本質和美國打壓對手的殘酷性,也考驗着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抵禦重大風險挑戰的團結和韌性。它是美國明確將中國定位為戰略對手之後中美之間的首次全面過招,彼此的優勢、短板暴露無遺,“貿易戰沒有贏家”在這場世紀博弈中被證明是實實在在的真理。來勢洶洶的美方被打回到談判桌,承受着巨大戰略壓力的中國經受住了考驗。最終,兩國在平等和相互尊重基礎上達成了“第一階段”經貿協議。誠如習近平主席所說,達成這樣的協議“有利於中國,有利於美國,有利於整個世界和平和繁榮”。

二、全球變局分化組合

中美實力進一步接近,而兩國與他國的實力差距繼續拉大,這是當前國際格局的一個基本態勢。面對這一態勢,西方與非西方在同步進行分化組合。

西方不再是過去的西方。特朗普的“美國優先”與英國的執意“脫歐”,令法、德、意、西、葡等非英語國家對盎格魯-撒克遜的西方無可奈何,對傳統意義上的西方一體化意興闌珊,不得不努力尋求戰略自主,並在一定程度上把目光投向中國和東方,甚至有意主動緩解歐俄關係。馬克龍稱“北約已經腦死亡”,既是氣話,也是真話,雖不中聽,卻道出了今日西方世界的幾分尷尬。默克爾建議搞一個獨立於北約存在的PESCO(歐盟永久合作框架),“目的不是為了取代北約,也不是和北約搞對抗,而只是以防萬一,為我們歐洲再加一塊保護基座”。大西洋兩岸關係面臨重塑,這恐怕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的一大變局。

西方在分化組合,非西方也在合縱連橫。以“金磚國家”為例,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進入新時代,兩國關係被推向新的歷史高度,並正在共同探索新舉措、新作為。巴西博索納羅政府一面以主動放棄WTO發展中國家身份等姿態迎合美國,以打開外交局面,一面希望繼續深化同中國的經貿關係,以解決其經濟難題,在戰略平衡上可謂煞費苦心。印度既不舍“上合”、“金磚”,又心儀“印太”,倚重美日,對“一帶一路”倡議躊躇猶豫,對同美日澳共築戰略同盟頗有興趣。

在西方與非西方之間,還有大量的“新中間地帶”在謀求新的戰略方向和定位。安倍以日本人特有的隱忍一心交好特朗普,但“多情卻被無情惱”,二人始終難以產生“化學反應”,美國對日政策依然是“美國優先”、“美主日從”,在貿易爭端、駐軍費用等問題上絲毫不留情面。日本朝野期待習近平主席在2020年櫻花盛開時節到訪,中日關係的新發展成為東北亞新的一年中最值得關注的變局。

在歐盟分化的同時,東盟則呈現出一派團結。面對大國博弈正酣,小國更加珍惜抱團取暖,無論在COC(南海行為準則)、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等談判進程,還是在東亞峰會、東盟峰會,東南亞國家更加強調東盟在區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和自主性,這一姿態鮮明地體現在第34次東盟峰會通過的《東盟印太展望》中。這份文件強調合作、對話、開放、包容,既呼應所謂“印太”概念,又刻意拉開同美國印太戰略的距離,成為2019年亞太地區戰略態勢的一抹亮色。

三、異動與躁動

歐亞大陸板塊因中俄走近、“上合”發展及“一帶一路”同歐亞經濟聯盟的對接而總體穩定。即便如此,俄美矛盾、印巴衝突、阿富汗未來的不確定性仍給該板塊的長期穩定投下陰影。

歐洲板塊,因英國脫歐、法國“黃馬甲”運動經久不息時緩時緊、西班牙加泰羅尼亞鬧獨立、蘇格蘭想公投等事態,顯得躁動不安,甚至成為全球最具不確定性的板塊之一。

中東板塊因美國撤軍留下的戰略真空以及俄歐控局有心無力,導致域內各大力量按捺不住,沙特、伊朗、以色列、土耳其都有“大國雄心”。特朗普魯莽地退出伊核協議、公然偏袒以色列,好比同時打開了兩個潘多拉盒子,中東地區的“黑暗時代”似乎未有窮期。

再看亞太板塊。太平洋本已不太平,“印太”再來攪局,冷戰後以發展和穩定為主要特徵的亞太地區現今成為大國博弈主戰場,局部衝突甚至戰爭風險在加大。特朗普出人意表地跨過“三八線”,美朝關係卻並未走出冷戰,“特金會”的表演掩蓋不了朝核問題的深層次結構性矛盾,其來回反覆自然就在情理之中。美國在退出《中導條約》後迫不及待謀求在日本、澳大利亞等國部署中程導彈,不禁使人想起當年在韓國強行部署“薩德”。美國有意將中導問題“政治化”、“戰略化”,攪得地區心神不寧。“薩德”一度將良好的中韓關係推向對立,中導會否將眼見向好的中日關係再度破壞掉?殷鑒不遠,需要人們睜大眼睛,提高警惕。

相較於亞太形勢的緊張不安和非洲局勢總體波瀾不驚,拉美局勢的變動則令人眼花繚亂。從墨西哥新任總統洛佩斯宣稱“在墨西哥這樣貧窮的國家坐豪華專機,我會覺得羞恥”並賣掉專機,到“巴西特朗普”博索納羅就任總統,開啟“巴西優先”新政,拉美政壇颳起陣陣新風。而從智利總統皮涅拉宣布放棄主辦APEC和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到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被迫辭職離國,再到哥倫比亞數十萬人走上街頭,拉美社會騷亂不斷。如果再將本已處於艱難狀態的委內瑞拉和古巴放在一起,整個拉美地區呈現的巨變,可謂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拉美篇。這是全球共性問題使然,是“拉美病”的癌變,還是“阿拉伯之春”蝴蝶效應的呈現?確實值得深思和細究。

四、世界經濟上下求索

世界經濟形勢也令人憂心。低增長、低利率、低通脹下的全球經濟形勢低迷,令傳統的經濟分析框架無所適從,也令許多經濟學家直呼“看不懂”。美國在結構性改革並未推進的情況下就業形勢向好,股市總體上升,給了特朗普誇耀的資本。但“福兮禍之所伏”,世界更多感到的卻是困惑、恐懼和不安,畢竟,美國又到了周期性經濟危機的邊緣。曾經令世人側目的印度經濟增長,驟然失速減速,退出RCEP協議、大搞基建刺激,也未見到靈丹效應。美國對多國發起的貿易戰硝煙瀰漫,形形色色的保護主義爭相上演,WTO等全球經濟治理機制幾乎失效,G20、APEC等經濟合作平台作用下降,世界經濟短期內恐怕不會更好。

與之相反的是,5G、人工智能、區塊鏈、Libra……一系列新科技名詞、新技術手段和新金融產品接連問世,相關領域的爭奪和博弈熱火朝天,技術之爭、標準之爭、人才之爭愈演愈烈,新產品和新產業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顛覆性技術究竟會是全球經濟的助推器,還是會給本已脆弱的經濟形勢帶來更多挑戰?這恐怕需要從戰略高度加以應對和把握,也需要從政策角度加以引導和規範。

五、逆風前行中的自信中國

作為維護世界和平、穩定全球經濟的決定性力量,中國自然不會是大變局的旁觀者。相反,2019年的中國,站在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新歷史起點,面對改革開放再出發,以自身的發展和擔當,繼續改革自己、造福世界。

這一年,中國人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認識更深刻,也因此能夠從紛繁複雜的亂局中理出頭緒,看到大勢,保持戰略定力和戰略自信,從大變局中得出“中國仍處於並將長期處於戰略機遇期”的戰略性判斷。同時,世界政治暴露出的問題和全球經濟引發的陣痛,也引起中國政府高度重視,底線思維、鬥爭精神、擴大開放、穩中求進,成為這一年中國政治話語的高頻詞。

十九屆四中全會就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召開專門會議,可謂恰逢其時。它既是十八屆三中全會全面深化改革的續篇,也是順應時代變局下好先手棋的開篇,既立足當下,也面向長遠。

處於“兩個一百年”歷史交匯期的中國,如何同唯一超級大國美國打交道,終究是繞不開的一道坎兒。2020年,中美博弈在美國大選年將依然膠着,甚至可能更加激烈。中美戰略相持將是一個相當長的歷史過程。

2020年俄羅斯作為“金磚”、“上合”兩大峰會的主辦國,其主場外交將迎來中俄元首再聚會,這無疑會給新時代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注入新動力。中印將迎來建交70周年,兩國精心策劃的70場系列慶祝活動,加上兩國領導人的第三次非正式會晤,會給中印關係的穩定發展帶來福音。期待中的習近平主席訪日則給中日關係的提升留下想像空間……

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誰能把握當下,誰將贏得未來。決定中國命運的始終是中國人自己,把自己的事做好,中國就會立於不敗之地。歷史經驗表明,既往的大國崛起往往通過戰爭等非和平手段實現,中國有決心也有能力走出一條超越歷史宿命的和平發展道路,通過構建新型國際關係,努力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但是,規避戰爭不意味着放棄鬥爭,想不經過必要的鬥爭就輕輕鬆鬆實現民族的偉大復興,無異太過天真和浪漫。從這個意義上理解習近平主席反覆強調的底線思維和鬥爭精神,或許會對時局和中國之命運有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