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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鮑韶山 澳大利亞昆士蘭科技大學兼職教授

日本在台灣問題上的失策:變局之中,料將代價慘重

2025-12-09
2025年11月25日,日本民眾聚集在日本首相官邸外抗議高市早苗有關台灣的言論。
2025年11月25日,日本民眾聚集在日本首相官邸外抗議高市早苗有關台灣的言論。

2025年11月中旬,面對國會壓力的日本新任首相高市早苗觸碰了中國政府長期以來劃定的紅線。當被反覆追問有關台灣局勢的假設問題時,她放棄了慣常的外交迴避,公開宣稱台海軍事危機將構成日本的“存亡危機”,可能觸發集體自衛和日本直接軍事介入。此番言論在日本國內的戰略辯論中並不新鮮,技術上可追溯至2015年的日本安保法案。但是,以首相身份如此公開表態,尤其當日本二戰投降80周年之際,必然引發強烈的反響。

中國做出迅速、多維度且精心策劃的反應,以在局勢儘可能不升級的同時對日本造成最嚴重打擊。數小時內,中國以“日本民族主義和軍國主義抬頭”為由發佈旅行警告。一周後,中國網上旅行社報告,近50萬張飛往日本的機票取消。這一經濟損失對酒店、零售商和航空公司的打擊遠超任何外交照會。與此同時,中國海警船在釣魚島海域進行了長時間巡邏,表明北京隨時可以在東海施壓。另外,國內和社交媒體重新播放日本戰時暴行的檔案影像,這讓大陸民眾的情緒持續高漲。

日本頓時顯得孤立無援。作為日本的條約盟友,美國沒有公開表示支持,而是悄悄推進其計劃,撤回不久前部署到沖繩的中程導彈。韓國推遲了原定與日本舉行的聯合軍演。即使在台灣,也有人對被捲入日本安全敘事感到不安,認為它可能引發衝突,卻無法向台灣提供保護。僅僅一個下午,日本幾乎疏遠了周邊所有的重要國家。

這一插曲並非只是一次外交失誤,它暴露了日本冷戰後遺症與後美國時代亞洲的現實日益脫節。長期以來,高市早苗與自民黨新修正主義派系關係密切,或許她真心認為日本必須做好直接介入台灣危機的準備。然而,發出這種信號所付出的代價,遠遠超過任何可能的益處,對一個戰略和經濟環境異常脆弱的國家更是如此。

首先,沒有中國最低限度的默許,日本無法確保自身在東北亞的安全。朝鮮的核導威脅籠罩着東京和首爾。朝鮮半島發生任何嚴重危機,都需要與北京建立危機管理渠道,因為北京對朝鮮的影響力遠超其他任何地區國家。就連日本防務規劃人員私下也承認,如果沒有中國參與協調,威懾或應對朝鮮可能出現的突發事件極其困難。因台灣問題激怒中國,只會降低而非增加雙方合作的可能性。

其次,多年來日本一直強調“去風險”,但其經濟仍與中國緊密相連。中國是日本最大貿易夥伴,日本企業在中國僱用數百萬員工,並依賴中國市場帶來的利潤補貼國內研發投入。2024年,雙邊貨幣互換額度悄然增至近600億美元,是抵禦日元波動的重要保障。區域金融穩定,尤其是危機期間的流動性支持,一直都有賴於中日兩國的協同行動,而非各自為政。將兩國關係轉變為公開敵對,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第三,日本軍國主義情緒的復蘇雖然只是少數人,但對亞洲其他國家是一種警示。帝國主義侵略的記憶不是抽象的歷史課,而是整個地區經歷的創傷。當日本首相使用的語言,與二戰前軍事擴張的法律理由如出一轍時,鄰國自然會察覺。事實上,這種觀點僅限於自民黨內的一個派系,但它無法讓人感到寬慰,因為這個派系如今佔據着首相之位。亞洲各國需要平靜而堅定地發出信號:如果日本選擇重新軍事化,公開考慮干預數千公里外的地區事務,那麼這樣做既不受歡迎也不安全,對日本而言尤其不安全。

最後,日本長期的能源和糧食安全困境,決定它必須依賴與亞洲大陸鄰國的合作,而不是對抗。日本石油幾乎全部依賴進口,超過60%的糧食依賴進口。儘管受到制裁,俄羅斯仍然是薩哈林-2液化天然氣的重要供應國。東京努力爭取到了豁免,得以繼續採購俄羅斯天然氣。中國主導着稀土和電池材料的加工,如果沒有這些材料,日本的工業基礎將陷入停滯。日本選擇與日漸衰落的西方集團在意識形態上結盟,而不是建立務實的區域夥伴關係,實際上是選擇了戰略脆弱。

更大的背景,是美國在亞洲地區的二戰後秩序走向終結。“美國治下的和平”正在瓦解。它在烏克蘭和中東的行動表明,當自己的城市面臨危險時,它更傾向於代理人戰爭而非直接介入。在台灣,賴清德開始稱台灣為“亞洲的以色列”,這一比喻承認對遠方支持者的依賴,也藉著討好華盛頓和其他安全理念來對衝風險。鑒於以色列和美國對加沙地帶的慘狀負有直接責任,這種說法在一些地區引起負面反響。韓國政界人士越來越多地爭論核延遲問題,甚至日本的防衛白皮書也考慮了美國不及時或根本不提供援助的場景。

該事件也向台灣島南部的馬尼拉傳遞了明確信息。在小馬科斯政府領導下,菲律賓大幅向美方靠攏,根據《加強防務合作協議》提供了更多軍事基地,並開展規模日益擴大的“肩並肩”聯合軍演,公開模擬各種台海衝突的情景。中國對日本迅速的多領域報復涵蓋經濟、海上和信息領域,生動地展示了選擇介入台灣衝突前線的地區行為體所面臨的後果。對此馬尼拉正密切關注。馬科斯總統面臨著一系列國內危機的衝擊:大米價格飆升、副總統面臨彈劾威脅,以及參議院不斷擴大調查,目標是離岸賭博和禁毒戰涉嫌掩蓋的問題。他的政府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中國對黃岩島實施封鎖,或是每年超過200億美元的貿易和投資突然凍結,因為這些是菲律賓經濟的命脈所在。無論美國如何慫恿,菲律賓現在都有一個鮮活的案例,那就是介入台灣危機之初是中國的壓力,最終卻可能是美國的缺席。馬尼拉的猶豫幾乎是必然的。

在瞬息萬變的局勢下,中國正利用此次危機築牢新常態。中國不會撤回在釣魚島海域的部署,而且北京已暗示,日本首相越過台灣紅線的任何言論都將引來中方切實的、漸次加強的控制主張。與此同時,中國外交官正在東盟各國和韓國展開工作,重申以下原則:台灣是中國內政,任何外來干預都是非法且破壞穩定的。俄羅斯同樣是太平洋地區的核大國,它與朝鮮達成了新的安全協議,在區域內的影響力同樣不容忽視。

日本抵制這種整合幾乎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可能損失慘重。更明智的做法是讓當前的風暴消散,避免進一步發表挑釁性言論,同時開始耐心地重建切實可行的對華關係。它需要認識到,亞洲未來的穩定將由亞洲人構建,而中國將是這一架構的核心。

地區各國應私下且堅定地傳達一個信息:日本的安全與繁榮取決於與周邊地區的融合,而非對不復存在的舊世界秩序的懷念。在那些既不涉及切身利益、也無力左右結果的問題上擺出軍事姿態,是日本無力承受的。

中國已經表明了立場。它提醒日本乃至整個地區,台灣問題不容談判,任何試圖將其國際化的舉動都將付出代價。既如此,對中國來說,明智的做法是,一旦日本表示回歸“守規矩的模糊”,就為逐步緩和局勢敞開大門。

亞洲不需要另外一場因自尊心受傷或歷史恩怨引發的危機。它需要清醒地認識到,權力格局已經改變,強鄰之間務實的妥協是唯一可持續之路。日本比大多數國家更有理由選擇這條道路,否則它的迴旋餘地將不斷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