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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6日,美國特朗普總統在華盛頓主持了新一輪“C5+1”美國-中亞峰會。不同於以往側重象徵意義的外交,本次會議的核心焦點是中亞國家高達340億美元的訂單與投資協議。
此次,美國將經濟合作與戰略資源整合為一場宏大的“交易外交”,並同步更新《關鍵礦產清單》,將資源安全、人工智能與國家競爭力並列為新的戰略支柱。特朗普政府試圖運用經濟槓桿強力重新介入歐亞大陸,而對中亞五國來說,這是其在地緣政治博弈中尋求“戰略自主”的一次重要嘗試。然而,這場“交易外交”背後隱藏着一個更深層的戰略疑問:特朗普的中亞外交究竟能否撬動歐亞力量格局?
“機會主義”介入者
數十年來,美國對中亞地區的政策呈現顯著的機會主義屬性,其戰略關注度始終隨國際體系和安全議題的變遷而階段性波動。
蘇聯解體之初,美國是率先承認中亞五國獨立的國家之一。最初的戰略重心圍繞能源合作、推廣民主和市場經濟展開,雪佛龍、埃克森美孚等能源巨頭曾是哈薩克斯坦的重要投資者。但“911”事件改變了這一格局,安全合作被納入議程,美國得以在烏茲別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設立軍事和後勤設施。
不過這種介入是短暫的。隨着美俄關係惡化以及美國對阿富汗政策的調整,美國不僅陸續撤銷了軍事基地,更在2015年啟動C5+1對話機制,合作議題隨後延伸至環境、社會等層面。但除了能源領域,實質性合作成果始終十分有限。即使特朗普第一任期發佈了《美國中亞戰略2019—2025》,其推行也受制於美國國內政治議程和外交資源的分散。這種“機會主義”的局限性在2020年納卡衝突中再次得到印證,美國作為明斯克小組的聯合主席國,最終選擇了有限介入,俄羅斯主導了納卡衝突的解決。
內外驅動與戰略支點
由於面臨解決烏克蘭危機進展緩慢、國內中期選舉壓力和經濟議程優勢減弱的挑戰,特朗普政府亟需創造新的外交突破口。重啟C5+1,為美國提供了一個以較少政治成本強化在中亞存在的機會,既向俄羅斯展示無形壓力,削弱其在該地區的傳統影響力,又讓中亞國家購買美國商品和服務,為特朗普經濟議程注入動力。為此,特朗普甚至鼓動美國國會廢除針對中亞的《傑克遜-瓦尼克修正案》,以擴大美國與中亞的貿易和技術合作。
關鍵礦產與通道建設是特朗普中亞“交易外交”的雙支點。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的關鍵礦產清單,中亞國家擁有鉻、鈹、鈾、鈦(鈦鐵礦)、稀土等關鍵礦物的規模產出。此次峰會中,美國企業Cove Capital宣布投資11億美元開發鎢礦,烏茲別克斯坦簽署了高達4億美元的關鍵礦產投資協議並開放稀土聯合開發權。此舉旨在對沖中國在全球關鍵礦產供應鏈中的主導地位。中國目前佔全球鎢精礦產量的80%以上,而哈薩克斯坦已探明鎢礦儲量有約40年的商業開採價值。
同時,美國將中亞視為歐亞大陸通道的關鍵節點,因此將助力中亞國家打造連接世界的立體通道。具體措施涵蓋多個領域,如Leidos公司升級哈薩克斯坦空中交通系統、Wabtec公司與哈薩克斯坦簽訂42億美元的機車訂單、與吉爾吉斯斯坦推進《開放天空協定》、考慮參與土庫曼斯坦的跨裏海天然氣管道項目、推動Starlink落地中亞、在哈薩克斯坦建設AI創新中心。結合此前亞美尼亞給予美方管理和監督贊格祖爾走廊的權利,特朗普政府似乎正試圖為美國開啟謀劃多年的“大中亞戰略”。
有限的撬動
地緣政治學家布熱津斯基制定的“大棋局”戰略,其短期目標是保持歐亞大棋局的多元化,長期目標是維持美國在全球的首要地位。特朗普政府的“交易外交”是美國對這一長期戰略最新且最務實的嘗試,它意圖通過經濟槓桿,重啟對“大棋局”的操控。儘管2025年C5+1峰會在合作方式上選擇了新軌道,但認為其戰略意義巨大是過於草率的。
之所以說歐亞地區力量格局並未發生實質性改變,是因為特朗普“交易外交”在撬動歐亞格局方面存在兩大局限。一是,中亞五國尚未形成承接美國地緣目標的戰略合力。二是,美國沒有向中亞國家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俄羅斯依然主導着中亞地區的安全議題。在缺乏安全框架支撐下,中亞國家不會為了美國的經濟合作而削弱與中俄兩國的地緣關係。
因此,特朗普在中亞的“交易外交”雖然在合作廣度上取得了突破,但合作深度和對地緣政治的結構性影響依然有限。美國要實現布熱津斯基的短期歐亞地緣政治目標仍有很長的路要走,其戰略成果的轉化還需經受地區現實的考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