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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董一凡 北京語言大學國別和區域研究院副研究員

歐洲「去風險」轉向與對外經濟重心再平衡

2025-04-17

 

自2023年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世界經濟論壇拋出“去風險”論調以來,這一政策熱詞就成為歐盟經濟安全、供應鏈、產業政策等領域提綱挈領的理念,並在俄烏衝突加劇歐盟對華負面認知背景下指導其在經貿乃至外交領域的對華政策實踐。德國三黨政府2023年7月制定的《中國戰略》,是主要大國力推和背書對華“去風險”的重要標誌,該政策也體現在電動車爭端、頻繁對華優勢產業發起調查等舉動上。

隨着特朗普再次上台後對歐美關係及全球秩序接連不斷製造地震,特別是4月2日對全球發起關稅戰,歐洲前所未有地感受到“美國優先”口號正轉化為實實在在的威脅,戰後80年來跨大西洋關係的政治、經濟、價值觀、安全同盟在這一威脅面前是如此蒼白和脆弱。於是,歐洲輿論開始討論起“去美國風險”,德國《法蘭克福彙報》刊文稱“'去風險'也許要針對美國”正是這種聲音的代表。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德國經濟專家委員會主席施尼策爾等經濟界人士也不約而同地大談“降低對美國的過度依賴”。

在歐盟的政策宣示與實踐中,“去風險”既涵蓋對風險來源的定位和認知,也包括通過合作多元化和產能本土化方式減少特定方向的經濟依賴敞口、在技術等領域強化安全防範,甚至包括外交上防範全面崩盤的極端情況。當前,歐盟機構和成員國雖鮮有公開把美國與“去風險”概念掛鉤的聲音,但行動上已顯露端倪。在經貿多元化方面,馮德萊恩高調錶示“歐盟將進一步轉向亞洲”,設想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的可能性。此外,歐盟和中亞首次舉行峰會,歐盟-南共市自貿區加速推進,西班牙首相桑切斯、法國外長巴羅及歐盟委員會貿易委員謝夫喬維奇等政要相繼訪華。這些行動所傳遞的信號似乎都在印證這一點。在強化經濟工具威懾方面,歐盟不僅未因90天豁免期而把價值210億歐元的關稅反擊放回武器庫,反而開始討論動用“反脅迫工具”(ACI)這一經貿反制“核選項”來回應“對等關稅”,同時醞釀對谷歌、亞馬遜、臉書等美國數字企業的徵稅計劃。可以說,歐盟在“去風險”框架下對華規劃或採取的種種舉措,正一步步複製到美國頭上。

“去美國風險”的討論及實踐表明,歐洲以美國為外部經濟支柱的理念不再是理所當然,它正在從跨大西洋關係大變局和正視全球經濟格局演進趨勢的高度看待外部經濟重心的問題。誠然,美國作為歐盟第一大貿易和投資夥伴及首要供應鏈合作方的地位毋庸置疑,俄烏衝突後歐盟對美國能源、軍工等領域的依賴也大幅強化,但歐洲當前必須直視一個無可迴避的事實,那就是美國對外經濟政策傾向已經被經濟民族主義和製造業就業迴流執念所主導,振興產業、救助產業已成為政治正確,即使熬過特朗普第二任期,其他國家也可能面臨民主黨政府的兩面三刀或特朗普主義的延續。因此,美國無論對盟國還是對競爭對手的經濟開放態度都回不到從前,相反它會進一步對外虹吸產業及強化保護主義。對未來的全球化和全球貿易格局,美國試圖構建的是能夠單方面攫取貿易順差、資源和能源控制權、產業鏈核心地位等全部紅利的秩序,而其他國家只能接受美國的予取予求。

由此看,歐盟未來的“轉向亞洲”及深化與“全球南方”合作,應超越1994年亞洲戰略或2018年亞歐聯通戰略的聚焦抓住新興國家紅利、挖掘新的市場,更加關注如何攜手應對美國摒棄國際道義和責任所帶來的後果,如何構建一個“後美國時代”的全球化時代,保持開放包容和互利互惠。

歐盟如何在“轉向亞洲”框架下與中國相處也是迴避不了的問題。鑒於中國在世界經濟中的體量及在亞太地區經濟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歐盟“轉向亞洲”繞開中國顯然是不現實的。雖然在特朗普衝擊下,歐盟與中國消減摩擦的趨向頗為明顯,比如啟動以價格承諾機制解決電動車爭端的談判,馮德萊恩與李強總理通話表達對美方對等關稅的擔憂和中歐攜手維護多邊貿易體制的意願,但歐盟對華合作能否超越短期報團取暖而鞏固互利共贏,仍然取決於歐盟如何看待中國崛起和中歐經濟競合關係等根本性問題。馮德萊恩向中方表明“對美關稅導致傾銷轉向(歐盟)的擔憂”,德國候任大聯合政府仍渲染對華“去風險”等,都表明歐洲對華認知和戰略思考仍有待進一步向務實、客觀的方向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