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2025年7月新加坡前總理李顯龍提出“全球經貿邁入'減去美國'新局面”之後，11月加拿大總理卡尼在參加G20峰會時又表示“沒有美國，世界照常運轉”。從全球經貿“減美”到全球治理“去美”，國際社會正逐漸接受“美國退場”的新常態。對中國等全球南方國家來說，更應理性準確看待美國與世界互動關係的新格局，把握世界“減美去美”趨向，推動南北大對話，塑造南北新共識，構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新秩序。

近年來，隨着國內經濟分化加重、右翼民粹主義崛起，美國從現存國際秩序的主要創建者轉變為最大破壞者，特朗普奉行“美國優先”的外交，徹底背離了冷戰結束後美國“領導全球”的戰略目標，背後反映了“一超多強”格局讓位於多極格局的新現實。另一方面，經濟全球化推動了經濟與技術力量的全球流散，經過30多年的發展演變，各國經濟科技軍事實力再平衡，中國代表的全球南方國家普遍性崛起，多極格局正式回歸。美國國務卿魯比奧2025年初公開表示，“單極狀態是冷戰終結的結果，不是世界的常態，世界終會回到多極格局”。2025年《慕尼黑安全報告》承認，“世界多極化是個事實”。當代國際格局最明顯的變化就是，美國正在從“唯一的超級大國”回歸“主要大國之一”的行列，它的綜合實力可能仍領先於其他大國，但優勢已不足以與其他大國拉開層級。美國史汀生中心“重塑美國大戰略”項目高級研究員艾瑪·阿什福德新近出版專著《諸強之首：多極世界的美國外交政策》（《First Among Equals》），亦代表了美國戰略學界對美國全球地位的這種再認識。

美國乃至西方國家的主導地位不再，加快催化出多極格局之上的新秩序，此種新秩序的主要特徵將是多元共生。傳統大國和新興大國之間相互制約更加均衡，全球南方國家歷史性地獲得自主改革國際秩序的機遇。也就是說，那些原來以美國或西方標準規則作為唯一主導的秩序，迎來了重新審視和改革完善的可能，全球南方國家得以平等地增益多元並包、兼顧各方的理念和措施。中國等全球南方國家已經多次表態，新秩序並非舊秩序的推倒重來，更多是對舊秩序的繼承改革完善。如金磚國家、上合組織、東盟、非盟等積極作為，為國際貨幣儲備多元化、聯合國及安理會改革擴大發展中國家話語權、解決俄烏衝突尋求根本解決之道，就氣候治理責任分攤更公平等提出新方案。再如，近年來中國連續提出“四大倡議”，為世界提供增進和平穩定、安全發展、治理效能的公共產品，有效彌補全球治理赤字，推動世界多極化更加平等有序。

“美國退場”並不一定意味着混亂，而是取決於維護秩序和破壞秩序兩種力量、求穩和求亂兩種戰略傾向的博弈。西方學界頗有一種悲觀論調，認為美國霸權衰落及其戰略收縮將帶來“亂世”乃至“危世”，“二戰後的長和平行將終結”、“國際體系叢林法則回歸”、“全球治理陷入真空”等等不一而足，似乎“美國不行了世界就亂了”。其核心邏輯不過是“霸權穩定論”的當代演繹，即“霸權治下的和平穩定”轉變為“霸權退場後的不和平不穩定”。所謂“美國治下的和平”乃至“英國治下的和平”，更多是西方本位利益上的“美好想像”。對中國等全球南方國家的歷史記憶而言，19世紀“英國治下的和平”是反殖民侵略的艱苦鬥爭，冷戰結束後“美國治下的和平”更徒有虛名，美國依仗優勢地位發動的對前南聯盟戰爭、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仍歷歷在目，為維護和平應有的大國相互克制往往變成霸權國的肆意妄為和其他大國的妥協忍讓。

一些西方戰略學者從維護美國霸權的角度，製造“修昔底德陷阱”“挑戰國破壞國際秩序”等敘事。但實事求是地說，如今新舊秩序轉換期的混亂，很大程度上恰恰來自霸權國衰落進程中的破壞。特朗普政府對他國大搞敲詐式經濟掠奪，“退群毀約”顛覆國際關係準則，妄圖亂中謀利、亂中改命。相反，中國等新興國家正處在爬坡過坎的上升過程中，更需要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和對國際秩序循序漸進的改革，一系列重大外交宣示和舉措，明確彰顯了中國捍衛現存國際秩序的戰略決心和政策傾向。

美國社會需要真切認識到，過去的“一超獨霸”“世界警察”並非長久之計，戰略透支終將損害國家實力直至無以為繼，而今的肆意“退群毀約”也不是良策，美國需要在傳統的“孤立主義”和“全球主義”之間找到新的平衡點。無論如何，這個新平衡點都應基於美國以“正常大國”“平等一員”身份參與國際秩序，這對美國和世界來說都將是福音。在沒有做好這種準備和轉變之前，國際社會要有意識合作，阻止美國衰落進程中的“破壞力傳染”。李顯龍的“全球經貿'減美'論”和卡尼的“全球治理'去美'論”是個好跡象，表明即使在西方內部也存在着反對美國任性妄為的意願和力量。全球南方國家與北方國家要加強對話合作，在“美國退場”的條件下，依然要共同推進全球治理可持續和國際秩序的革新完善。中法兩國日前發表“關於加強全球治理的聯合聲明”即是朝這一方向努力的新進展，具有示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