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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年12月5日,特朗普2.0政府發佈了新版《國家安全戰略》(NSS)。 |
美國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從任何意義上說都不是戰略。戰略是把手段與可實現的目標聯繫起來,而特朗普總統的白宮上周發佈的文件卻不是這樣。這份33頁的報告表明本屆政府不相信未來,所以沒必要為之投入。
特朗普的這份《國家安全戰略》在勝利主義與對衰落的焦慮之間劇烈搖擺。美國是史上最偉大國家,美國正被入侵。我們正在贏,我們正失去一切。這不是簡單的語無倫次,而是一場運動的典型認知,即把人口和文化的變化視為生存災難。
《國家安全戰略》的目標很全面,但沒有具體的資源、時間表或實施機制。稱其“目光短淺”,是說它無視長期博弈。實際上也沒有長期博弈,一場相信世界末日的運動不會為下一代做打算,只會砸窗搶劫。
貪婪是顯而易見的。《國家安全戰略》提到:“我們所有大使館都必須了解駐在國的重要商機,尤其是重要的政府合同。”“每一位與這些國家打交道的美國政府官員都應該明白,他們的部分職責是幫助美國公司競爭並取得成功。”外交已經正式變成商業拓展活動。
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任務是確定西半球可供開發的“戰略地點和資源”。《世界報》直言不諱,將其稱為“經濟掠奪”。
外交關係委員會指出,大國競爭作為《國家安全戰略》的組織原則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經濟上的“最終利害關係”。委員會成員表示,這份文件更多是論戰性的,而不是戰略性的,非美國人士最好不要把它當成真實意圖的聲明。
不過,大國競爭框架的消失不是由於疏忽,而是說明政府已經悄然放棄塑造國際秩序的計劃,因為,塑造秩序需要對未來有信心。
看看盟友的待遇。《國家安全戰略》將語言火力轉向歐洲,同時明顯軟化了對俄羅斯和其他對手的措辭。它警告說,歐洲正面臨移民和“監管窒息”帶來的“文明消失”風險。它要求歐洲人承擔自身防務的“首要責任”,並宣布美國將支持歐盟國家的民族、民粹主義政黨,以“培養對歐洲當前政治趨勢的抵抗”。
這不是管理聯盟,而是披着責任分擔外衣的破壞行為。
政府聲稱要摒棄自由派國際主義者對他國內政指手畫腳的習慣,卻又宣布建立西半球勢力範圍,剝奪拉美國家自主選擇貿易夥伴和安全安排的權利。門羅主義色彩的“特朗普推論”,是對19世紀大國政治的重新包裝,為的是迎合一個無法區分國家利益和個人私利的總統。
一向不支持國際自由主義的卡托研究所道出其中的另一個矛盾:口頭上反對“永無休止的戰爭”,同時要求美國繼續扮演全球仲裁者角色。“美國優先”外衣掩蓋着事實上的霸權計劃。政府想要霸權帶來的好處,卻不願承擔責任,要求順從卻不給承諾,要求進入卻不維護關係。
這不是外交政策的現實主義,而是從不履行承諾的人的信條。導致這些矛盾的不是國際秩序理論,也不是美國領導人的意願,而是一個共同的敵人——未來。
《國家安全戰略》充斥着人口焦慮。移民問題被視為“入侵”,而不是政策挑戰。邊境問題則被視為“國家安全的首要要素”。該文件模糊了外部威脅與內部政治競爭的界限,將僑民群體和人口變化看成與敵對國家同等重要的安全問題。“大替代”理論成了官方教條。
為什麼一個準備退出全球承諾的政府要妖魔化移民?為什麼一個專註西半球的戰略要花如此多精力攻擊歐洲的移民政策?原因就在於,政府的恐懼並非因為中國、俄羅斯或恐怖主義,而是擔心明天的美國不再像昨天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不是對未來的規劃,而是對未來必然趨勢的憤怒宣洩。
這讓掠奪性經濟有了解釋。如果放棄建立持久關係,那你就趁着能撈取的時候去撈取。如果聯盟國家只是交易的成本,那你就拋棄它們。如果國際秩序礙你的事,那就拒絕維護它。其邏輯如同大甩賣,一切都必須清空。
對未來的恐懼,同樣解釋了特朗普政府對俄羅斯的軟弱。普京領導的克里姆林宮與特朗普一樣,有人口焦慮,有對自由制度的敵意,以及對全球化未來的怨恨。而且,普京擁有特朗普想要的:一個修正主義的民族國家,擁抱帝國主義,卻未遭受到任何實質性後果。《國家安全戰略》未將俄羅斯列為嚴重威脅,因為政府不認為俄羅斯威脅到它所重視的東西。
當政策無法讓運動達到目的時,結果是什麼?拆除。幾代人建立的聯盟可能幾個月內就被摧毀。《國家安全戰略》提供了意識形態的正當性,比如所謂的“文明”“大替代”和“入侵”,以此來割斷民主國家共同應對未來嚴峻挑戰的紐帶。
其目的,不光是無視真正的威脅,而且是重新定義威脅。威脅變成了人口的變化,也就是被特朗普稱為“垃圾”的人們的存在。如果未來不屬於白人,又有什麼必要維護聯盟去管理未來呢?
當外交政策由敵視未來的人起草,便有了這份《國家安全戰略》。他們無法讓時間止步,就只能砸鍾,並把能拿的東西據為己有。
全文翻譯自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原文標題為“Trump Is Betting Against the Future”,2025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