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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納德·特朗普的領土擴張計劃為中國送上地緣政治禮物,連中國自己的戰略家都無法設計得更好。隨着美國對格陵蘭島、巴拿馬運河和加沙的“里維埃拉”提出主權要求,它正在瓦解自己應對中國擴張計劃所需的權威性。
背後極具諷刺意味的是,美國每搶佔一塊土地,中國就會有新理由為自己的野心辯護。中國現在可以說,它對台灣以及爭議水域的領土主張不是侵略,而是戰略需要,這實際上是效仿美國的言論,以“國際安全”為名。這種轉變超出單純的領土爭端範疇,讓21世紀什麼才是合法的地緣政治行動從根本上被改寫。
種子早已種下。2021年,美國從阿富汗撤軍,標誌着美式和平的終結和一個充滿帝國懷舊情緒時代的開始。隨着華盛頓重新燃起的野心在北極、中東和拉丁美洲逡巡,無意間侵略被合法化,例如俄羅斯在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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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20日,美國烏克蘭和俄羅斯問題特別代表基思·凱洛格(Keith Kellogg)抵達基輔,與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舉行重要會晤,雙方就礦產交易加緊談判。 |
特朗普退出歐洲,中國進入
特朗普的擴張主義存在負面作用,他在歐洲收縮,讓歐洲大陸聽天由命,烏克蘭就是典型例子。相比之下,那些認為拜登對烏克蘭的態度是利他主義的人其實大錯特錯,拜登的策略是儘可能延長戰爭,以此削弱俄羅斯,販賣軍火,同時避免直接風險。
美國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將這場戰爭比作一座“金礦”,揭示了背後的算計:“我們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卻將俄羅斯軍隊的戰鬥力削弱了50%……這是我們花得最值的錢。”然而,特朗普從不同角度看待這一局勢,他關注的不是戰前影響,而是戰後商業,是那些關鍵礦產和重建交易正等着他。
中國現在可以利用美國這一潛在擴張劇本的每個章節,因此,它認為特朗普第二任期不是威脅,而是機遇。真正的獎勵是美國主導地位的瓦解,儘管特朗普努力表現得並非如此。
事實上,美國的外交流氓行為,已經粉碎了外界對美國充當全球秩序堅定捍衛者的幻想。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反覆無常的聯盟管理(尤其是在歐洲),以及倒退回19世紀的領土野心,都暴露出其外交政策是由赤裸裸的私利而非原則驅動。
這種優先事項的重新定位,讓中國共產黨不再專註於應對美國誇張的舉動,而是調整其長期戰略。在美國政治像真人秀一樣上演的同時,中國將悄悄地推進其發展目標,根據自己的盤算塑造未來,而不是根據白宮的衝動。
在此背景下,歐洲成為中國最大的機遇。特朗普的格陵蘭策略,他繞過烏克蘭和歐洲盟友與普京就烏克蘭問題進行直接會談,以及他和副總統萬斯對歐盟徵收關稅並發表咄咄逼人的言論,這一切都加深了美國與歐洲的裂痕。此外,他們干涉歐盟成員國的選舉,這只會加劇分歧。不過這並不令人意外,因為許多歐盟國家也試圖阻礙美國之前的大選。
通過將歐洲邊緣化和破壞北約的集體安全,華盛頓發出信號,表示美國對歐洲的承諾不僅是有條件的,而且是可以犧牲的。這種轉變對中國來說意義重大,因為中歐全面投資協定失敗之後,中國正在重新評估與歐洲的關係。該協定的談判進行了七年,由於美國的干涉,歐盟最終沒有批准。
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堅持強硬立場,阻礙了同中國開展實質性的接觸。然而,隨着歐洲因美國的行動而分心和分裂,中國看到了加強聯盟和重塑對歐關係的新機會。
歐洲戰略癱瘓引發諸多問題
本來就已無所適從的歐洲,如今又面臨著美國政府的公然蔑視。歐洲在憤怒與對美依賴之間左右為難,無法制定連貫的應對措施。這給了習近平擴大影響力的絕佳機會。
歐洲對被美國蔑視的最新反應,不僅表明其機構癱瘓,也表明了嚴重的戰略失誤。馮德萊恩與特朗普的核心圈子隔絕,仍在等待白宮的電話。為了體現歐洲的順從立場,她更賣力氣地強化美歐關係,比如向美國液化天然氣和國防公司注入資金。
在發表了多年的對華強硬言論後,她最近轉向“與中國進行建設性接觸”,呼籲建立“更加平衡的關係”,而其可信度像二手車推銷員的保證一樣,在2025年達沃斯論壇上,她的演講淡化了對中國的批評,將中歐關係50周年定性為“接觸和深化我們關係的機會”。
歐盟的戰略混亂表現在更多的外交矛盾上。這些矛盾令人矚目,或許是史無前例的。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卡婭·卡拉斯把中國視為擁有“一定惡意”的國家,同時又肯定華盛頓是歐洲“最重要的合作夥伴和盟友”,這揭示了她地緣政治視野的局限性。與此同時,歐盟貿易專員馬羅什·謝夫喬維奇等待數月後才與特朗普團隊取得聯繫,卻拒絕了北京的邀請,體現出歐洲在“戰略自主”層面自相矛盾的做法。其中的荒謬不言而喻。
這種無休止的矛盾似乎看不到盡頭。歷史學家回顧這個時代時(如果他們認為這些領導人的立場值得研究),他們不會相信這些領導人已經無能到何種程度。以下一任德國總理的熱門人選弗里德里希·默茨為例,他一直呼籲遏制“獨裁軸心”,毫無差別地將中國、俄羅斯、伊朗和朝鮮混為一談。他甚至提倡在印太地區“永久”部署歐洲海軍,就好像歐洲有能力或者有意願在全球投射其軍事力量一樣——實際上,它甚至連烏克蘭問題都無法處理。
然而,現實總是會闖入我們的視線。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美國副總統萬斯沒有理會默茨的嘩眾取寵,相反,他與德國極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目前在德國民調中排名第二)的領導人坐在一起,從而更加清晰地傳達了什麼是美國的優選。萬斯的尖銳講話也支持着這一舉動,他稱歐盟是一個充滿美國敵人的實體。這種令人不安的描述表明,他並不願意與歐盟站在同一立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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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副總統萬斯會見了德國極右翼政黨 "德國選擇黨"(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的領導人,持續在歐洲各地討好和推動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這打破了德國政壇的禁忌。 |
在中國,人們對此表示難以置信。雖然萬斯的演講可能包含一些有關歐洲過度監管、能源依賴和“覺醒文化”影響的事實,但需要更加深入的分析,才能理解其真正意義以及它將如何影響中歐關係。
因為萬斯似乎沒有能力區分戰爭、謀殺和破壞的影響,以及歐洲過度監管對美國大型科技公司的危害,而是將它們混為一談。他宣稱華盛頓“新警長已上任”,似乎這是一種進步,而2016 年他曾以同樣肯定的語氣說:“美國佔多大比例的人口被唐納德·特朗普性侵過?”儘管他19 分鐘的演講存在很多前後不一的地方,但他的核心信息很明確:我們過去七十年來所熟知的西方已經完蛋了。
事實上,由於缺乏領導,歐盟成員國面對這種混亂局面難有任何可行的替代方案或者信譽。德國因選舉而備受折磨,法國面臨著經濟動蕩,西班牙則深陷腐敗醜聞。法德領導人陷入混亂,歐盟迷失了方向。意大利和波蘭可能表現出更強的韌性,但它們無法解決歐盟的癱瘓問題。歐洲現在不僅僅是驚慌失措,它從根本上無法在全球舞台上展現自己的力量。
最後,北約的困境進一步加劇了歐盟危機。特朗普要求北約國家增加國防開支,同時自己縮減海外國防投入,在自己都難以實現的情況下,要求北約國家達到不可能實現的5%國防支出目標。歐洲63%的軍事採購目標是美國公司,任何增加只會加深這種依賴關係。與此同時,特朗普不願看到新的衝突,這迫使北約要忘掉其在亞洲的抱負,這對中國來說又是一次勝利。
從“讓美國再次偉大”到 “讓中國再次偉大”
對於中國來說,這些事件是超出其最瘋狂預期的戰略大獎,將習近平提出的中國夢從願望變成可以實現的現實。美國的每一次單方面行動都為習近平的民族復興和國際關係方針提供了理由。對於歐洲來說,首先可能需要迅速就中歐全面投資協定展開重新談判並予以通過。
隨着華盛頓信譽的下降,中國耐心而全面地擴大着自身影響力,其做法對那些尋求穩定國際關係的國家來說將越來越有吸引力。當大國爭端由個人衝動而非制度結構驅動時,小國就會重新考慮結盟關係。這正是大國以及那些爭奪大國頭銜的國家的運作方式。
這種時刻不僅是一次簡單的權力過渡,也標誌着全球體系的深刻重組。世界不僅見證了權力交接,還見證了西方作為地緣政治實體的迅速瓦解,而中國正準備利用隨之而來的動蕩。特朗普行動的連鎖反應衝擊着國際舞台,不僅加速了中國的崛起,還賦予了中國對後美國時代世界秩序願景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