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美國科技富豪馬斯克公開站台德國選擇黨及批評英國工黨首相斯塔默的言論,引發歐洲主流政治家的一片抨擊,紛紛給其扣上“外國干政”“反民主”的帽子,而歐洲右翼政黨則將馬斯克視作貴人。馬斯克同歐洲右翼政黨打得火熱,實則代表了雙方背後的美歐保守主義勢力在外交、政治與經濟利益上相互利用的趨勢,對特朗普2.0時代的跨大西洋關係互動也將造成較顯著影響。
首先,馬斯克現象顯示了歐洲右翼對科技權力的追逐。早在特朗普第一任期,美歐極右政治的聯動就已成為趨勢,前白宮首席戰略師班農熱衷在歐洲培育右翼力量,在布魯塞爾建立“運動基金會”,在意大利籌建培育右翼政客的“角鬥士學校”等,並與薩爾維尼、歐爾班等右翼政客交往甚密。而隨着馬斯克作為科技巨頭倒向特朗普領導的美國保守陣營,其在社交媒體、太空技術所擁有的資源也被歐洲極右力量視作以科技加持政治影響力的抓手。比如,歐美右翼力量的社交媒體運用水平遠超傳統政黨,而馬斯克不斷將X(原推特)打造為“自由發聲”平台。對審查社交媒體內容的不屑一顧,實則在強化歐洲右翼的政治動員能力和傳播影響力。再如意大利總理梅洛尼頻頻與馬斯克親密互動,則有吸引馬斯克投資意太空行業的考慮。此外,梅洛尼出於親烏克蘭政治立場,也希望通過拉住、取悅馬斯克,勸說他繼續以“星鏈”系統對烏提供技術支持。
其次,歐洲右翼希望借特朗普“圈子外交”偏好來抬高身價。特朗普用人和決策依賴小圈子和身邊人的偏好世人皆知,而馬斯克政治價值的抬升,正得益於其作為科技巨頭為美國保守陣營在選戰中提供豐沛的資金和技術支持,使他及彼得·蒂爾等科技權貴與保守政治力量結成盟友關係。特朗普任命馬斯克為政府效率部長則是後者進入其決策圈的標誌。美國“政客”網站刊文稱,馬斯克在其盟友和敵人眼中已經成為“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在全球各國領導人和政府普遍希望藉助“身邊人”渠道與特朗普建立關係的背景下,歐洲極右政治力量對馬斯克的偏愛,實則是希望通過他與特朗普構建更緊密聯繫,壯大美歐“右翼互動”以展示自身政治分量,乃至提升自身在歐洲對美外交中的話語權。當前,歐洲右翼領導人與特朗普的互動已經走在主流政治之前,匈牙利總理歐爾班、意大利總理梅洛尼接連赴海湖莊園與特朗普會晤,而馬斯克則在歐爾班會晤特朗普時在旁陪同,也在特梅會後宣布將為意大利提供安全通訊服務,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甚至將梅洛尼視作歐洲對特朗普外交的關鍵渠道。實際上,歐洲主流政治家也將迎合特朗普及馬斯克作為拉緊跨大西洋關係的抓手,法國總統馬克龍力邀特朗普和馬斯克出席巴黎聖母院重開儀式,荷蘭前首相呂特能當選北約秘書長,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其“特朗普耳語者”的作用。
然而,馬斯克作為一個商人,與歐洲右翼力量互抬身價必然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亦希望通過對歐洲政治的“投資”來獲取相應回報。從馬斯克及其背後美國科技資本的利益看,他近年來在大西洋兩岸不斷倡導數字行業去監管化進程,與歐盟委員會等歐盟機構就反壟斷、數據保護以及數字企業責任等方面矛盾不斷上升,並視歐盟數字監管、治理法規及“布魯塞爾效應”為擴張商業利益的重要阻礙。馬斯克與特朗普領導的共和黨保守派聯手,不僅是因為自身政治立場的轉變,也在於美國右翼對經濟、科技自由化發展的支持立場符合其商業利益。而歐洲右翼力量普遍主張在經濟上減少冗餘、繁瑣的規則手續,反對布魯塞爾對成員國經濟“過度干預”,因而與馬斯克的理念不謀而合。而隨着美國科技保守力量對歐洲滲透加劇,歐盟進一步強化數字、科技治理可能面臨更多分歧聲音及來自成員國的抵制意見,且成員國與馬斯克就太空、網絡通信等領域的合作也可能稀釋和分化歐盟的共同產業計劃,如歐洲多國政界人士認為意大利與SpaceX的合作將使其過度依賴美國技術。
而從歐洲整體對美外交來看,右翼力量藉助馬斯克與特朗普搭上聯繫,雖然有助於豐富歐洲對美溝通渠道,但實則強化了特朗普在對歐外交中忽視歐盟機構、樂於與成員國進行雙邊談判和交易的偏好,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歐盟及法德推動歐洲團結應對“特朗普衝擊”的努力。面對特朗普第二任期在關稅、對烏援助等政策領域的挑戰,歐洲右翼與特朗普的對話往往立足於本國利益和政策偏好,缺乏對歐洲整體政策利益的協調與維護,歐洲戰略界擔心,這一趨勢將使歐盟在美國面前被“分而治之”“各個擊破”,使得歐盟外交決策中出現更多“特朗普代言人”。此外,歐美右翼放大強調國家利益、支持西方保守價值觀的聲音,也可能削弱歐盟外交的自由主義價值和普世主義色彩,使其對廣大發展中國家的道德說教和價值干涉變得更加蒼白。